众说纷纭:北京首届国际现代舞周访谈录
http://www.cflac.org.cn    2008-07-18    作者:黄昕    来源:中国艺术报

    编者按 2008年5月9日,为期一周的“北京首届国际现代舞周”在天桥剧场拉开帷幕。来自国内外6个舞团(香港城市当代舞团、美国巴特利舞蹈团、德国布朗舞蹈剧团、广东现代舞团、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中央芭蕾舞团)的现代舞作品,为奥运前夕的北京之春,平添几许独特而精彩的艺术气息。由于这是北京举办的第一个国际现代舞周,不同文化背景的现代舞者在同一平台展示其艺术的创造成果,本报特约记者就现代舞的有关问题采访了上述6个舞团的主要编导和有关负责人。

    

    1.现代舞在您所在的国家或城市的状况如何?而您的舞团在当地的发展怎样?

    黎海宁(香港城市当代舞团驻团编舞):香港是个比较商业化的城市,流行歌曲流行文化要更受欢迎一些。现代舞在那里有比较固定的观众群,而且人数也在慢慢地增加。在香港也有许多现代舞团,每个团都完全不一样。对于香港城市当代舞团来说,我觉得创作风格是蛮多元化的,因为总是不同的人在编作品。

    乔纳森·霍兰德(美国巴特利舞蹈团驻团艺术家及艺术总监):首先,我必须要提到在美国人们对于“现代舞”的困惑,那就是关于怎样为现代舞定义的问题,“现代舞”与“当代舞”以及“舞蹈剧场”应该怎样区分。为此,一些编导会刻意注重形式与风格,但我认为这不是舞蹈家需要考虑的,舞蹈家只需要创作,至于创作出来的东西叫什么,那应该是理论家以及批评家的事情。在当地,我们舞团除了做日常创作与演出之外,公益教育活动也是重要的部分。同时,纽约举办一年一度的舞蹈节,它是一个完全免费的开放性活动。这些,都让现代舞被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和热爱。 

    伊娃·莱尔辛贝格(德国布朗舞蹈剧团编导):德国的舞台上,现代舞与戏剧演出的比重等同。它们虽然不像流行音乐那样,但是拥有一大批观众。对于我的团来说,同样如此,很多人喜欢它,很多人总在期待我们的新作品。我们也会去各种各样的空间展示,而并不总是在舞台上表演。 

    刘琦(广东现代舞团副艺术总监):关于现代舞在广州的情况,我觉得和北京差不多,都有固定的观众群。不过,我们有专门的小剧场,在那里除了自己团的演出以外,还有包括话剧和自由职业者们的表演,可以说呈现出来的面貌比较多样。至于我们团现在的艺术特点,它们一直在变,编导与演员都一直尝试寻找新的东西。 

    李捍忠(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执行艺术总监):现代舞里面有一个特别大的世界,喜欢现代舞的队伍也正渐渐扩大。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组团以后,我们开始选择合适的剧场,做到一年3到4场演出,目的就是让观众对现代舞有更多的了解。 

    王全兴(中央芭蕾舞团演出部主任):这个问题可以结合天桥剧场的特点来说。天桥剧场集中了一批喜爱舞蹈的观众,比如去年我们做的皮娜·鲍什的演出,形式感很好,社会反响也很强烈。这次的现代舞周的票价也很独特,没有座次价位的区别,每张票一律100元,这能够吸引更多的观众走进剧场中来。

    2.您怎样看现代舞常被视为“小众艺术”的问题?怎样对待观众的审美需求?又怎样对待观众反映“看不懂”的问题?

    黎海宁:香港看现代舞的人就是小众,但是这个“小众”在慢慢地变大,我希望这个“小众”能越来越大。不过在创作过程中,我不会去考虑要不要迎合观众,比如这次我创作的《女书》。我完全不担心观众会不喜欢,因为前面那一部分的道具,那些扇子和手帕,都是人们很熟悉的,然后中间那段是西方音乐,有社交舞的感觉,也是现在很流行的。我用它们,因为觉得作品里需要。《女书》中我用到藏族舞,不是因为它会让观众觉得熟悉,而是因为它放在那里,和音乐的感觉,和“拿起纸”的动作感觉很合适。

    乔纳森·霍兰德: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艺术家有责任要去将观众带到舞蹈世界里来,之所以我们会致力于教育,建立舞蹈节的传统,就是这个原因。从我这次带来的作品中,你能感觉到我很乐意为观众考虑,因为我想要与他们交流与分享。同时,我们也要让观众知道,在面对现代舞时,他们只需完全放松,在舞蹈里面找到自己,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因为现代舞是抽象的,所以它完全可以任观众的想象自由驰骋。

    伊娃·莱尔辛贝格:在德国,虽然不同的编导家有不同的创作方式,但是观众还是比较习惯于理解和接受现代舞,所以它在那里不是小众的。对艺术家来说,与观众对话非常重要,而舞蹈的语言是肢体动作,所以无国界可言。我相信北京的观众能够懂我的舞蹈,并能够对它们作出回应。

    刘琦:我一直都不太去理这个问题。有时候我的作品很大众,比如在荷花奖与桃李杯中获奖的那些作品,而有的作品,的确只有一小部分人看得懂。但现代舞必须走在前面,这又决定了它必须是小众的。在处理观众喜好的问题时,我的原则很清楚。如果是做商业性质的演出,就要考虑观众的喜好。如果做个人作品,我一定遵照自己的想法,这是一种说话的权力。至于它对观众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要等作品出来以后才会知道,观众在看完它以后,可能今天没有反应,但是十天甚至十个月以后有了反应,也不错;如果看完以后忘记了,也没关系。

    李捍忠:全世界所有的现代舞团中,没有任何一个有票房,这说明现代舞就是小众的。我们办艺术节也好,搞演出也好,一定是办一场亏一场。但是即便这样,我们也必须要做,必须朝前走。在创作时,我不敢说百分之百不考虑观众是否会喜欢的问题,但是会尽量去把握自己。当然,我希望作品能够引起观众的共鸣,并能够让他们有一些收获,甚至引导他们。不过总的说来,我们还是不太会考虑这些问题,根本原因还是我们没有生存压力,假如真的需要面临柴米油盐时,情形就会不太一样了,所以我们真的很庆幸。

  王全兴:我以前觉得现代舞不太好理解,节奏也比较慢,不怎么愿意看。但是通过这几年的发展,我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了现代舞,喜欢看各种团的演出,喜欢各种不同的风格与模式,这说明现代舞的观众群体已经被慢慢培养起来了。

    3.您怎样看待当下现代舞的创作潮流中,“动作”越来越少,“非舞蹈语言”越来越多的问题?您又是怎样处理这个问题的?

    黎海宁:我觉得每个人都可以按照他喜欢的方式去创作,什么多一点什么少一点都没关系。我是以做剧场的方式去做作品,喜欢多样的东西,所以不会纯粹以身体的动作为主,达到我所想表现的效果是最重要的。

    乔纳森·霍兰德:当人们盲目追求效果时,他们往往与“动作”本身失去了联系。但创作过程是直觉先行的,艺术家在创作的时候,不可能像理论家那样去思维,他们一旦考虑过多,结果一定是什么都做不出来。不过作品一旦完成,他们的确也需要回头去审视它,并做出判断。我在编舞时,会避免用过多的动作,效果是我考虑的一个因素,另外一个因素是我喜欢和音乐家们合作。

    伊娃·莱尔辛贝格:我想动作对舞蹈作品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但是是很重要的。动作是舞蹈家用来说话的工具,它非常直接,非常具有表情性,它能够比任何语言都具有震撼力。当我在舞台上用动作来告诉别人我的悲伤,他们一定能够感觉得到。所以在创作时,动作一定是我的“武器”。

    刘琦:影像等非舞蹈因素在舞台上越来越多地出现,的确使作品中动作的主体地位受到影响。在我的作品里面,这种现象存在,但还不是特别明显,因为我会刻意把握动作与音乐、影像之间的平衡。在我心里面,影像不是动作的陪衬,而是伴侣,音乐也是一样。

    李捍忠:作品中是否需要,这个是唯一的标准。至于观众是否喜欢,也不能当做标准。坦白说,一些作品放在一些观众面前,观众选择它们就像找朋友一样,这些人喜欢这个,那些人喜欢那个。但当为别人喜欢而去做作品时,可能很快就变成别人不喜欢的,因为不够真诚,身体是永远不会撒谎的。创作时,我也并不刻意突出动作在作品中的重要地位,如果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我不会在意用什么来做,也不在意它们是时髦还是过时的。但是话说回来,动作最终还是我作品里最耀眼的部分,我最敏感的还是动作,别的语言我驾驭不了。

    王全兴:中芭这两年开始与风格不同的编导合作,是为了不要总跳古典芭蕾,从其他的舞蹈里面吸取养分,形成更多的风貌。所以我想新的尝试,对于舞蹈,无论是芭蕾还是现代舞来说,都是好事情。同时,我也认为艺术家的创作方式,应该受到尊重。怎样让更多的观众了解和喜欢他们的作品,是市场需要解决的问题。

    记者:用“众说纷纭”来形容每一位被采访者对于同一问题的回答再确切不过了!而在近期天桥剧场的舞台上,甚至在所有现代舞的舞台上,当每一位舞者酣畅地、执着地用身体来说话时,他们何尝不也是在“众说纷纭”,也许这恰是现代舞的共有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