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确是愈发奇诡了!当网络将“地球村”的现实铺排在世人眼前时,影像却把真实的世界拿捏的愈发虚幻了!一时间,山海没了距离,人“神”换了位置,一切变得悸动,万物充满玄机。这种悟觉,是初识实景舞剧《长恨歌》时偶感的。尽管当时它还仅仅是“彩排”版本,但那种视听效果的强刺激,多少让人生发出了某种“幻觉”!当几块巨幅LED屏幕(号称“亚洲之最”)升降于骊山山顶与华清宫之间时,当满山“繁星”(LED灯)透过红、蓝、绿的交织构造心境时,当双飞亭前的三层“T”型舞台与宫殿构成扩大的表演区以唤醒视觉想象时,当莲花池里的“雀楼”在升降中体现审美的古今流变时,我们实现了最初的满足:舞剧空间营造的神奇与戏剧情境的准确。当然,这仅是表象层面的认同,但它为整个舞剧打造了一个舒适的环境气质——梦幻、主情,并将此种感觉贯穿始终。
应该说,在实景状态搬演舞剧,无论如何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尤其是在陕西,在古长安,在临潼华清池(《长恨歌》的原生地),在中华文明最富张力的大唐文化故里,“再造”一个《长恨歌》的故事(据说这是第三版),并且追求一种“艺术”表达,其难度可想而知。除此而外,在一个主演区与观众的最近距离达60米的氛围中演出舞剧,操作与观演的难度,同样不可小觑。其结构、人物塑造、情节、情境与意念的表达都须符合“实景”要求,分寸感成为成功与否的关键。
但,这个创作团队毕竟有太多的“长安情愫”,毕竟是一班不甘寂寞又不会服输的人,毕竟有过舞剧《白鹿原》的历练!虽历尽艰辛,但他们痴心不改。总编导夏广新,一个苦吟的陕北汉子,一个“舞不惊人死不休”的“痴人”,咬定舞剧,发奋图强了一辈子;执行编导帅小军、武巍峰,一个是风头日劲的新生代编舞者,一个是引誉舞坛的青年舞蹈家,在选择与磨砺中,他们坚韧地前行。两位年轻舞者——周丽君、周胜(北京舞蹈学院毕业的高才生)加盟“主演”的行列,再融进陕西各路舞校学生作为“班底”,于是这部舞剧在“敢”字当头的前提下,形成了特立独行的艺术表现——大色块、全包装、强视听的官能感知,声、光、电、火的合理配置,细致入微的情感刻画与回肠荡气的意境凸现。几处“亮点”,令人侧目:一是“贵妃出浴”的不同凡响,编导让舞蹈的贵妃与影像的贵妃的互动达到了极至表现的可能,气质极为高雅;二是“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木屐踏歌舞,独辟蹊径中不搀杂任何他舞的影子,而自我意识的实现又是那样的可信与确凿;三是“长生殿”中皇帝夫妻的千古爱恋与“高丽乐”的跨时空对接,舞美的“星海即心海”效果……凡此种种或然性中隐现的必然,在打破时空限域的同时,让人体味了一次古今同构、身心合一、奇幻迷离的艺术感觉。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方式拓展了“舞剧”的体裁空间,而且在一个特定层面,赋予舞剧一种别出心裁的表述,不仅没有伤害其艺术本质,更没有淹没其品质,因而我认为,它的存在有其合理性的依据。
当然,《长恨歌》的问题亦是无法回避的。首先,“实景舞剧”本身就意味着矛盾的诞生。一方面,舞剧的艺术气质要求情感、情境、情节乃至意念、情绪的细腻刻画;另一方面,实景的场域意味着大写意、大色块,宏观概念性的把握,使整部作品在虚实、粗细、宽窄之间的对接上,天然地产生了矛盾。“折衷”不成,又不可仅顾一边,致使最终的主旨表达有些模糊。其次,作为舞剧,其核心人物的塑造因戏剧情境的限制,很难深入内心,因而光彩受到影响。再次,真正的艺术品很难凸显商品价值,旅游文化产品与艺术品之间的复杂关系,也给本舞剧的铺陈制造了麻烦,致使最终呈现缺乏理想状态。
“首鼠两端”,不可与谋;突出重围,方见坦途。砥砺、奋进吧,《长恨歌》的创作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