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步畏，又是你！”

　　——读骆宾基自传体小说《幼年》

　　《幼年》是骆宾基的自传体小说。主人公姜步畏（他的小名是连儿，步畏这个名字是上学时级任［注：现在称为班主任］郎一松教师临时给他起的），出生在位于中国、苏联、朝鲜交界的珲春。他父亲姜青山来自山东，靠经商发了财。由于受骗而破产，只好经营两宗“占荒地”来维持生活。连儿刚懂事，父亲就为他开蒙，教他背诵《三字经》，后来又让他进了县立两极小学二年级做插班生。

　　岂料刚开学，郎荣光、马亚明等教师就对他有了成见。无论哪个同学闯了祸，他都得陪绑。老师会喊：“姜步畏，又是你！”真正的惹事者挨打后，就轮到他了。他心态平静，并不介意。艰难困苦磨炼人。一九二五年二月五日，步畏跟着亲戚到农村去住了三十天。回家后才发现，学校已开学一个月了。同学们告诉他，新来了一位级任，叫白全野。白老师是慈幼院出身的孤儿，是北京大学的应届毕业生。

　　由于步畏竟然旷课长达一个月，白老师自然先注意到了他。他问步畏的第一句话是：

　　“你叫什么名字？”

　　“姜步畏。”步畏站起来回答。他的声音低得连自个儿都听不清楚，白老师只好走到他跟前来了。其他老师走近他时，手里都握着戒尺，边问边用戒尺在他的肩上拍一下。他的肩膀好像是案角，使劲儿击一下，也不算是责罚。

　　白老师的嘴唇上露出了使步畏永远忘不了的微笑。步畏决定要做个好学生。老师又问他：“为什么开学这么久了才来？”问他去的乡下离城多远。“是不是有许多森林和野兽？”

　　他回答道：“有。一到半夜就听到狼嗥声和成群的狍子奔跑的声音。”

　　少顷，白老师说：“姜步畏，把书讲一遍，大声点——第十四课。”

　　对步畏而言，既然有本事背诵《三字经》，那么，将一篇课文讲一遍，就不在话下了。

　　白老师对他的评价是：“讲得不错呀！很聪明。”

　　这句鼓舞的话，给了步畏深远的影响。以后，在《自传》（见《中国现代作家传略》第五四九页）中，骆宾基写道：“……班级主任白全泰教师，早已带领一些同学去东兴镇参加了抗日救国军……”窃以为，《幼年》是自传体小说，所以作者把白全泰的名字改为“白全野”。白全泰才是老师真正的名字。

　　日本的骆宾基研究者小野忍在“最后一次的讲演”里提出，“像骆宾基写于抗战后期的《北望园的春天》《生活的意义》等在日本深受读者喜爱的作品，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却长期没有得到应有的评价；像骆宾基这样在日本拥有可观的读者群的作家，在中国国内也长期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小野忍认为这是不正常、不公道的。

　　小野先生的话，值得我们重视。不过，我国学术界还是重视骆宾基的。可能小野没有读杨义所著《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三卷。这本书的第五章第二节写的是骆宾基。作者说他是“北望陲的人生体悟者”。这节一共有两部分。（一）从边陲烽火中获取忧愤和灵感。（二）乡邦思念和人生反省的交错。杨义写道：“尽管他依然一如桂林时期那样追踪着东北籍官兵的足迹和心迹，但是在人民解放大潮的冲力下，他已是急不可耐地把自己的‘乡亲’兄弟推向大时代的漩涡了。”

　　关于《北望园的春天》，杨义写道：“它与《贺大杰的家宅》采取类似的审美视角，以富有象征意味的居家老院烘托着对人生的深切悲凉的体悟，把一束幽深绵邈的思绪引向纷扰众生的奥秘之中。……”

　　彦火（原名潘耀明）在《当代中国作家风貌续编》中写了“骆宾基·创作·《金文新考》”。“……骆宾基，自五十年代末期以迄，在漫长的二十余春秋里，几乎在文坛销声匿迹，就算在粉碎‘四人帮’之后，相对其他东北作家如萧军、端木蕻良等人来说，骆宾基也是极少在文坛露面的。一九八○年笔者在榕城，欣遇赖丹先生，并承他推介，与骆宾基先生开始有书信交往。”

　　一九八一年初，彦火赴北京，登门拜访骆宾基。他得悉，自一九五七年起，骆宾基开始研究古代典籍《诗经》《古代社会研究》等。他完成了《春秋批注》（约十万字），接着又写《金文新考》（约五十万字）。

　　我跟骆宾基从来没见过面，读了他的《幼年》，又读了好几个人写的关于他的作品的评论。他的人品和关怀祖国命运的优秀作品，使我感到应当向他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