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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长调传承人口述

时间:2013年09月13日 来源:中国文艺网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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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顺 翻译 侯仰军 张朔 整理

  时 间: 2013年8月24日

  地 点: 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右旗

  乌兰牧骑

  采 访 者: 少数民族原生态民歌采风团

  访谈对象: 杨真策马(女) 79岁  

  一些改编的歌让我觉得恶心!我非常不高兴,有一些人把民歌弄得乱七八糟的,就好像把一个好端端的东西弄得破破烂烂一样,你们既然想创作,就另外创作一首歌吧,为什么要糟蹋我们民歌呢?

杨真策马等四位传承人在接受访谈

采风团到斯琴家中走访

  我的妈妈就是一位长调歌手,在十来岁的时候我就学会了唱很多古老的民歌。1949年以后,因为政治原因,有一段时间不让唱,有些歌曲忘记了,1979年,国家对于原生态民歌的抢救工作使我的记忆逐渐恢复,又重新开始唱起来了。这种恢复带给我一种精神上的愉悦。我唱歌是不计较报酬的,人家给不给我钱我都会唱,让我唱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在我小的时候,一唱起歌来就会忘了所有的累和苦。在文化大革命中,我被打成了“牛鬼蛇神”,到了1970年,“牛鬼蛇神”的程度稍微轻了一点,我成了“半个牛鬼蛇神”,这时候在给孩子们缝衣服、补衣服、做针线活的时候,我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唱。别人就很奇怪,说你怎么回事啊?现在外头情况这么不好,政治恐怖这么厉害,你怎么还有心情唱啊?我说唱歌就是我自己安慰自己,给自己解脱。现在我岁数大了,牙也掉了,唱得跟以前有一点不一样,现在有些歌词跟小时候比也是有变化的,新加了一些,但是长调还是相对固定的,不是即兴唱的,这个和陕北民歌不一样。

  我们民间歌手,歌唱是不需要组织的,在放羊的时候,我们往往就会找一处高地自己一个人唱。从前,常常是白天忙着干活,在晚上,尤其是冬天的晚上,大家会聚在一起,讲故事或者唱歌。长调很多唱的是古老的故事,一个牧民曾经带着一匹马去参加蒙古国的歌唱比赛,拿了头名,后来那个地方不让这匹马回来,只让这个人回来,他很伤心,回来就创作了一首长调歌曲。

  唱得好的人,往往会唱很多长调歌曲,只要听过的、学过的、周围人唱过的,一般都会唱,我现在会唱一百来首歌曲。这里流行比较广的歌是《黑骏马》《四岁的海牛马》,还有《一匹马》。现在社会提倡了,我们就敢唱了,但都没有离开过这里唱歌。现在,我们在家里也是想唱就唱,或者家里来了客人,说这个小姑娘唱得好,就会给客人唱。蒙古族的婚礼上,也常有长调歌手演唱,是唱长调还是短调,唱哪种宴席歌,都有规定。长调歌曲有固定的程式,和南方的歌曲不一样,往往不会即兴改变的。从小到大,我唱的歌,因为年纪大了,没有以前气长,但是在音调、内容上和儿时相比,除了出现个别词语的变化以外,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在丧事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唱,也不允许哭出声,因为人们认为会影响死者灵魂的安宁。

  我们小时候是没有歌唱比赛的,长调唱得好的人在当地会成为人们崇拜的对象,比如我唱得好,在群众心中,我就是一个歌手,把我当成心目中崇拜的对象。这几年参加比赛的慢慢多了,前几年有八个省区的民歌大赛,有人鼓动查干奔布格去参加,他还得了一个奖。

  我的家在牧区,现在我跟孩子们一起住在县城里。我已经有孙子了。我的孩子们在外面可能说汉语,但回家里来都是讲蒙语的,他们觉得我长调唱得太好了,但是学起来太难了,他们更喜欢唱一些创作的歌曲和流行歌。国家对长调民歌的大力支持,让我对长调又有了希望,我很有信心。我希望更多的年轻人能来学习和传承长调,长调在发音、发声和折叠音、诺古拉上有些特别的技巧,我现在已经八十岁了,只要是别人来问,我都愿意把自己知道的教给他。这些年有小孩子,还有一些专业歌手会来向我请教。但一些改编的歌让我觉得恶心!我非常不高兴,有一些人把民歌弄得乱七八糟的,就好像把一个好端端的东西弄得破破烂烂一样,你们既然想创作,就另外创作一首歌吧,为什么要糟蹋我们民歌呢?一个民歌已经传承几千年了,几千年到了我们这儿,为什么非要把它们变了?为什么不能原原本本地唱下去呢?老的就是老的,新的你自己创作去。有些我们这儿的歌,到了别的地方,词儿给变了,这非常不好。

  苏尼特以前是一个驿站,各个地方的人都来这里,这些人来的时候会在这里住上一两天,唱他们地方的歌,唱完之后就在这里流传下来,在我们这儿,巴尔虎人唱的、留下来的歌我们就叫“巴尔虎歌”,从来不说成是苏尼特的歌。现在很多地方在出民歌集,为了一首歌互相争,我觉得不需要争,民歌流传到哪儿就是哪儿的,最好是不要争。现在我们这里的民歌已经收集了一部分,如果继续挖掘的话,还有的挖呢。

  采风团成员采录蒙古族民歌

  时 间: 2013年8月23日

  地 点: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杭锦旗锡尼镇  锡尼布拉格嘎查牧民家中

  采 访 者: 少数民族原生态民歌采风团

  访谈对象: 斯琴(女) 62岁  

  现在基本50岁以上的人都恪守这些传统,年轻人想打破这种束缚,更愿意把它接近于流行歌或者是摇滚乐,但是歌词不变,社会变迁让长调民歌主要在曲调上变了,在原调的基础上有变化。  

  今年我62岁,这个新居是2011年建好的,现在还养着二三百只羊,三口之家有1000多亩草场。现在我还在唱民歌,有旅游的人过来时就会给他们表演一下,平时自己也唱,要练习。无论是给别人表演,还是自己唱,我的心态都是一样的,用一样的曲调唱,因为我要对这个歌负责。因为都是用蒙语来唱歌,大部分人其实都听不懂,所以也没想在唱法上作出一些改变。长调和短调我都会唱,唱短调的时候比较多,蒙汉调就是一种短调,属于蒙歌的原生态调,《嘎达梅林》也属于短调,虽然很长,是长篇的叙事歌,但也是短调。不是篇幅长就是长调,长调或短调,主要是在节奏上分。有的长调只有一段歌词,只有四行的都有。

  以前我的大妈长调唱得特别好,在杭锦旗很有影响。长调的调子比较高,和现在艺术家在舞台上唱的不一样,更讲究音域、调子,有很多的装饰音。西部民歌大赛曾经把长调的唱法放在了里面。《60棵榆树》是鄂尔多斯长调的代表作,这首歌是纯正的民歌,而且也是民间的唱法,它讲的是60棵葱茏的榆树,虽然年年大旱,但它们还年年都是绿色的。这首歌歌词一共有60段,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基本是抒情,但是歌词很长,光这一首歌就可以唱一两个小时。内蒙还有专门的叙事歌,是讲一个完整的故事,《60棵榆树》还不算是叙事歌,是抒情的。内蒙有些叙事民歌唱到中段的时候,会变成说,说一段故事,然后再接着唱,而且是四大件伴奏。《准噶尔西召》间奏就很长,是三弦、扬琴、四胡结合的,这首歌说的是准噶尔西边的一个庙,是典型的叙事民歌,可以唱很久。

  我现在唱的歌和年轻的时候比,大部分没有变化,都属于原生态。我们在宴请客人的时候唱什么歌,杭锦旗是有规定的,会根据客人身份的不同而有所变化,比如长辈来了要唱给长辈听的歌,朋友来了要唱给朋友的歌,在婚礼上,不能在开始的时候就唱送亲的歌,这样人家就全走了。

  这里的婚礼仪式很特别,传统的婚礼特别复杂,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光说过程就要说两个小时,我在小的时候见到过。婚礼开始之前,会邀请两位德高望重的人坐主席,蒙语叫主任,一般是高寿、家庭美满、儿女双全,也有亲戚关系的,婚礼之前要拿着哈达邀请人家,来担任类似于主婚人的角色,在整个婚礼中,他们两口子始终坐在中间的位置,三天三夜不能动。另外还有管吃、管喝、管账的,还有婚礼的祝颂人,婚礼的进程由他来把握。

  整个婚礼中大概要唱1000首歌,这个地方有多少就可以唱多少,不重复,三天不重复地唱。演唱者有些是新娘或新郎的亲属,一般都请有亲戚关系的,也会请一些外面唱得好的人,这样就会给一些答谢礼,比一般亲戚高一些。实际上,这些人只是领唱而已,唱起来的时候,所有的在场者都会跟着一起唱,男女老少都会唱,小孩就是在这些场合这么学会的。全场的导演,就是一把笛子,笛子和扬琴定好了调,一起头,大家都跟着来了。同时还有舞蹈和一些礼俗在里面,都是连在一起的,眼神一动就走起来,是一种默契,不需要导演。

  婚礼上根据场合、根据程序短调和长调都唱,婚礼程序进行到哪个阶段,随时都会变,但是什么时候唱哪一首歌有严格的规定,整个仪式举行完了,就可以随意唱了,之前不能想唱什么就唱什么。一般就是演奏的一起,大家就都跟着唱,什么时候演奏什么曲子都懂的。而且鄂尔多斯民歌跟其他地方短调还不太一样,鄂尔多斯的民歌有过门、有间奏,一开始演奏过门是跟着唱不了的,每一首曲子的过门是不一样的,过门完了以后大家跟着唱,中间还会有间奏,有时候看着唱歌的人有一点累了,乐器间奏就会长一点,让你休息一下。下面再起一个歌大家又跟着一块儿唱。

  现在基本50岁以上的人都恪守这些传统,年轻人想打破这种束缚,更愿意把它接近于流行歌或者是摇滚乐,但是歌词不变,社会变迁让长调民歌主要在曲调上变了,在原调的基础上有变化。一般50岁以上的人不会允许变这个调子的,但是年轻人大多数都不能按照原调唱,常常在中间加一些前奏,还有一些“过门”。

  杭锦旗目前正在向中国民协申报“古如歌文化之乡”。“古如歌”是满语,满语里面是“朝廷”的意思,藏语里面是“歌”的意思,所以蒙语沿用满语以后,蒙语的词汇里面也有“古如”这个词,在这里宫廷歌曲叫做古如歌。申报的目的就是要把宫廷歌曲流传下来。古如歌每一首歌的起头有两段非常郑重,必须唱完才可以进入其他的,这与民间的唱法完全不一样。我的妹妹孟轲奇奇格是内蒙古师大的教授,她开始了古如歌最初的搜集、整理,研究古如歌相关的记载和传说。现在整理出来的,只有杭锦旗有的,别的地方不唱的歌曲,大概有350首。内蒙现在涉及到宫廷音乐的一个是古如歌,还有一个是在扎哈尔流传的一种“阿瑟尔”,国家有关部门认定它是属于元朝的宫廷曲子,大概在2011年,中国民协已经将它命名为镶白旗的了。今年内蒙特别做了一个宫廷音乐晚会,而且复制了很多宫廷的乐器,有几十种。

  内蒙的民歌比较丰富,杭锦旗这个地方的民歌还没有受到很大的干扰,还保留着原生态,与鄂托克不一样,接近乌拉特,有自己的特色,比较纯正,其他地方的原生态有的开始变花花儿了。一些陕北的歌都是从鄂尔多斯来的,比如《高楼万丈平地起》,这个是1942年的时候,一大批音乐工作者从延安来到鄂尔多斯采风,其中有刘炽,回去以后创作了一大批的革命歌曲,大部分用的都是鄂尔多斯民歌的旋律,有的就干脆用原曲稍微加工一下。现在考证《东方红》也是鄂尔多斯民歌变过去的,“呼而嗨”就是蒙古语,《东方红》原来是唱一个姑娘的歌曲,是爱情歌,原本是说咱俩好像一股蒜谁也离不开谁,其中的“呼而嗨”是可爱的意思。这个调子进了陕北以后,这个词翻译不了,就跟着音乐走了,毛主席是谁呢?是最可爱的人。这是用蒙语和汉语对接的。其他可以配词就配了,所以歌里就用了这个感叹词。

(编辑: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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