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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一直游到海水变蓝》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时间:2021年09月27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闫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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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年,贾樟柯的纪录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在第70届柏林电影节首映后收获无数赞许,时隔一年半,贾樟柯终于带着这部备受瞩目的作品与观众见面。日前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的北京首映礼现场,多位文艺界名人为此片“点赞”,87岁的著名作家王蒙先生这样评价:“我年纪大了,平时看电影都会打盹儿,但这部电影没有。这部电影是敢干的,它不靠刺激、特技和明星,很厉害。”

  利用影像进行时间与空间的重构一直是贾樟柯导演偏爱的表达方式,在新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中,他再一次跨越时空的藩篱,试图打捞模糊的记忆,对话抽象的历史。他将作家与乡村作为描写对象,以口述历史的形式展开了这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中国农村的巨大变化,让我很想了解乡村,我希望通过一部电影把过去几十年中国人的乡村经验拍摄出来。”在首映式上,贾樟柯如是说。

  空间的扩张

  早在《三峡好人》中贾樟柯就使用了文学性的章节来结构影片,赋予影片多层次的空间。这次,在《一直游到海水变蓝》中贾樟柯再次使用交响乐式的章节,实现了空间的扩张。影片中,乡村变成主角之一,它化身为储存私人记忆的容器,引申为证明历史存在的抽象空间。

  贾樟柯说:“在目前的情况下,作家毋庸置疑地拥有长时间地表达的习惯,还有长时间的观察,更主要的是他们拥有结构的能力和历史的观点。是他们赋予了这部电影18个章节的结构。”影片中的4个作家来自中国的不同地域,但贾樟柯并没有强调这种空间上的差异,而是运用18个章节将空间最大限度地模糊化、抽象化,通过与不同空间的对话,来召唤中国人的集体性记忆。

  影片的每一个转场都由普通人的群像组成,让观众暂时从作家讲述的历史中抽离出来,实现了空间的交错与扩张。片中一辆坐满年轻人的火车上,有的人在玩手机游戏,有的人在学习,有的人在睡觉,还有的人在谈恋爱……这个场景与段惠芳回忆父亲马烽坐火车时的见闻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互文性,关于时代的变迁在这个场景中得以巧妙地呈现。这样的转场方式解构了文本的稳固性,让文本可以随时与过去、未来的文本交互,从而不断产生新的意义。贾樟柯对于村庄、文学、麦田、乡音、记忆的深深情愫正是用这样的空间对话的形式传递了出来,正如他本人所说:“这部电影不单是关于乡村的,不单是关于文学的,而是某种心事。”

  时间的追问

  从《二十四城记》《海上传奇》开始,再到如今的《一直游到海水变蓝》,贾樟柯的纪录片始终保持着对时间的追问与思考,保持着对历史演进的好奇,他渴望通过回溯历史来弄清“我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他表示:“拍摄这部电影,与其说是想要传达一种观念与认识,不如说是带着某种疑惑拍的。我通过一部电影解开自己的谜,这个谜是上一代身上诸多模糊的经历。”

  “作家的讲述更有历史的观点。作家是一个非常好的讲述者,运用语言的媒介,在当下,作家用何种表情、节奏、语速去面对过去的经历是我非常想捕捉到的。”这一次,贾樟柯让作家作为讲述者,让作家的语言作为媒介,用一种不同于文学的方式带领观众一起回到最初的时光,展开与时间的对话。每一位作家都用其个体的生命经验揭开群体的记忆。贾樟柯说:“上世纪50年代出生的贾平凹、60年代出生的余华、70年代出生的梁鸿用接力的方式讲述他们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岁月,连接起来就是1949年到现在各种个体的经验。”贾平凹讲述“文革”时期的艰难岁月,对他而言历史是辛辣和苦涩的;余华风趣地谈论着自己“过期”的恋爱经历和飞速变化的上世纪80年代,对他而言历史是快乐的、充满激情的;梁鸿则揭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伤疤,母亲与家庭是她无法言说的伤痛,对她而言历史是酸楚与艰辛的。通过不同作家的口述,电影中的人与电影外的人都展开了一次与时间的对话,拥抱了历史记忆。

  正如评论家张清华对本片的评价:“这部电影试图强化我们日常所忽略的沉默的大多数,也让我们更深切地感受到历史是沉默的。打捞每个人的记忆,通过个人记忆达到对于当代历史的重构,这是这部电影的意义所在。”

  “故乡也叫血地”,在这部电影中故乡变成了一种连接不同时空的场域,而作家则变成了通往故乡的媒介。“作家作为讲述者,他们中很多人都来自农村,通过写作变成作家,他们在长时间地观察农村,也在长时间地写作、表达农村。”贾樟柯说。他认为,我们在与空间和时间的对话中证明自己的存在,就像海德格尔所说,“语言是存在的家”,在对话中我们才能认清自己,我们不是在言说语言,而是语言在言说我们,正如我们不是在追忆故乡、回忆历史,而是历史在回忆我们,是故乡在塑造我们。正是通过不断与时空对话,不断回溯历史、回望故乡,我们才能慢慢“游到海水变蓝”。张清华说:“最靠近我们当下的记忆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它是模糊的、浑浊的、不成形的,但是当我们慢慢与历史产生时间距离的时候,当我们认真去追忆、回顾、发掘和整理它的时候,历史就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了。”历史的记忆依旧存在着,它化身为一种不在场的集体无意识影响着我们,只有当我们像游泳一样,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时候,我们才能真正认识历史、认识自己。

  电影评论家戴锦华在看完电影后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作家与乡土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个体的伤痛是否完全是个人的?”或许我们在看懂这部电影后才能够给出合理的答案吧。诗人欧阳江河说:“一定要去看这部电影,就像我们投入生活、体会生活一样,投身生活的大海去游泳,才能真正发现海水是如何变蓝的。”

(编辑:刘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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