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相信，《不惧风暴》是一部成本仅有区区5000万美元的作品。这年头，在好莱坞，如果没有上亿美元堆砌出炫目的视觉特效，谁好意思宣称自己是“大片”呢？好在，这部有着大量实拍镜头的灾难片看上去也算是惊心动魄，哪怕只是2D，逼真的场面已经足以让观众印象深刻了。看完之后，能够心满意足地觉得已经值回了票价——尽管，似乎也并没有多少出彩的地方让我们回味无穷。

　　一 自拍时代的“伪纪录片”

　　在这么一部主人公多到一只手数不过来的电影中，恐怕阴郁恐怖的龙卷风才称得上是真正的主角。由于没有真正的大明星，这部电影的预算恐怕一多半都搭进了飓风场面的营造中。

　　除此之外，另一个引人注目的地方便是无处不在的伪自拍镜头。无论是追踪龙卷风的纪录片拍摄者，还是忙于毕业的高中生们，抑或两个专责逗比的“极限运动爱好者”，人人手里都拿着一部DV或者智能手机，意欲将一切迥异于平常的东西摄成电影，实现不朽。看来，在数码技术已经能够将虚拟呈现得比真实看上去还要真实的时候，人们内心深处还是有安德烈·巴赞所说的的“木乃伊情结”，希望通过电影，将时空完整保存下来。

　　汤姆·甘宁认为，和经典叙事体系建立起来的“窥淫”机制不同，1906年之前的电影是一种淋漓尽致、津津有味的展示，靠着各种精心摄制而来的奇观，挑逗起观众的兴奋和快感。因此，演员总是对着镜头挤眉弄眼，向想象中的观众大献殷勤。而在叙事电影中，演员从来不能直视镜头，否则就会让观众感到极端的不适，就像窥视的时候被人当场发现一样。

　　这种所谓的吸引力美学普遍存在于早期电影中，古典叙事原则建立起来之后，就成为不重要的陪衬。但是，在这部电影中，却似乎成了主导性的原则。导演运用大量的实拍镜头，制造了令人惊叹的飓风场面，更重要的是，演员对着镜头说话，却没有让观众感到任何的惊讶、不适或者震撼的地方。

　　因为对于观者来说，演员所直视的，依然不是作为窥视者的自己，而是想象中横在自己和角色之间的摄影机。而我们就是带摄影机的人，和角色合为一体了。隐藏在角色背后让我们感到安全，但是在这个视觉文化时代，我们不仅追求视觉刺激，更在追求自我展示。我们不仅要自我展示，别人的展示也让我们进入到一场视觉游戏之中，无论看与被看，都会带给我们无以名状的刺激和快感。

　　这样，吸引力美学沉寂多年之后，又有了大行其道的机会，出现这么一部具有“纪录片”风格的电影，也是不足为奇的。皮特拍摄龙卷风，当然是为了科学研究，但另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满足对奇观的强烈需求。而其他角色的拍与自拍，也让观众从窥视的钥匙孔后面走出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电影中的场景和人物，进而营造了一种几乎奇妙的真实感。

　　二 龙卷风，美国产

　　美国是世界上龙卷风最为多发的地区，原因在于它的地理位置、气候条件以及大气环流等各方面自然环境的特征。但是，说它是一种文化现象，似乎也是有根有据的。据测算，近50年来，美国上空发生龙卷的次数至少增加了35倍。科学家认为，这日益增多的汽车数量有着密切的关系。现在美国公路干线上经常运行的汽车数以百万计，每当高速运行的两辆车错车时，就会形成逆时针方向的空气旋涡。数百万辆汽车产生的空气旋涡叠加起来，形成强大的旋涡，一旦遇到有利的天气系统和大气温湿条件，就会诱发龙卷风。

　　因此，在这个汽车的国度里，比之世界其他地区，龙卷风造成更大的威胁、留下更深的创伤也就不足为奇了。电影中像皮特那样的“龙卷风猎人”，赌上身家性命也要追踪龙卷风的踪迹，意欲了解并征服这一世界上最为变幻莫测、威力又极其巨大的自然灾害，不仅是为了将灾害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也是为了捍卫美国的生活方式。

　　大部分时间里，皮特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冷酷无情，为了达到目标，毫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甚至生命安全，以至于搭档艾莉森对他十分反感。但是，在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龙卷风来袭的时候，他却为了保护其他人的生命冲出藏身之处，最后和他的Titus一起被卷入了风暴之中，在见识了龙卷风上空瑰丽的景象之后平静而欣慰地从高空坠亡。

　　这多少有些令人意外，因为在好莱坞电影中，很少有主人公会死去——哪怕已经到了完成了使命也不会，因为从美国深入骨髓的个人主义价值观的角度来看，个人的生命是高于一切的，主人公不会为任何“主义”而献祭生命。

　　或许，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出现意外。皮特冒死维护的，是一位孤身深入险境的父亲和他冒死救出的儿子，以及一位急切盼望见到女儿的单亲妈妈——或者说，渴望完整家庭的人们。在好莱坞的价值体系中，如果有什么值得（男）主角献出生命的，大概只有家庭亲情了。这是孤独的个人最容易找寻到的心灵归依之处，也是凝结社会的最稳固的向心力。

　　龙卷风过境之后，共同经历了生死浩劫的盖瑞和艾莉森，并没有擦出爱情火花，而是急不可待地回到了孩子的身边，为自己过去忙于工作而冷落了孩子而深感内疚。此时，对于他们来说，未来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深爱的人，和他们一同活在当下。

　　当然，很有可能是限于篇幅，电影无法对隐含的爱情线索充分展开。另一个可能是，这样一个并不完美的团圆结尾才是真实的安慰，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反而看上去有些过于煽情而虚假了。而更大的可能是，对于站立在废墟上的人们来说，亲情而不是爱情，才是更真实、更温暖的安慰。

　　总的来说，《不惧风暴》以一种伪纪录片的风格制作了一部奇观电影，作为一部标配的纪录片，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但无论是情节还是价值观，也没有什么大的过错。但是不够大圆满的结局和漫不经心的伪自拍风格，带给我们不少新奇的观影快感。在这样的过程中，作为一种类型的灾难片不断与现时互动，成为世态人心的真切表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