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新闻>动态新闻

“半个父亲在疼,完整的父亲就不会疼了”

时间:2019年07月19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诺西
0

  每个儿子只能拥有一段父亲。

  我是他的三儿子。

  我写下的父亲仅是我眼中的父亲。

  完整的父亲在天上。

  这是作家庞余亮自传体散文集《半个父亲在疼》中的一篇《父亲在天上》的文字,内里深沉而复杂的情感溢出字外,让读者难以不动容。日前,广西师大出版社在京举办的“父爱如山:一半疼痛,一半温暖——庞余亮散文集《半个父亲在疼》北京分享会”上,诗人、诗歌评论家、翻译家王家新,散文家周晓枫,与庞余亮一起,怀念每个人心中,那个让人心疼又让人温暖的父亲。

  “写了半个父亲,又大于这半个父亲”

  “父亲在世时我一点也不觉得父亲的重要,父亲走了之后我才觉得父亲的不可缺少。我再没有父亲可叫了。每每看见有中风的老人在挣扎着用半个身子走路,我都会停下来,甚至扶一扶,吸一吸他们身上的气息,或者目送他们努力地走远。泪水又一次涌上了我的眼帘。我把这些中风的老人称作半个父亲。半个父亲在疼。”这是《半个父亲在疼》中让人不忍卒读的心语。

  分享会上,庞余亮描述了晚年的父亲。他回忆,父亲一辈子都是村里的英雄,1989年春天父亲高血压中风,之后一直被困在病痛中,脾气也变得非常暴躁,“我每天照顾父亲的起居,但是跟他相处的五年时间里我们俩没有任何感情,他脾气暴躁就开始骂人、用拐杖打人,给他洗澡的时候因为重心不稳跌下来,他骂人,我就跟他对骂。1994年秋天我父亲去世,他去世之后我没有为他写一篇文章。后来,我在公园门口遇到一个中风的老人拄着拐杖,我扶着他在公园的门口转了一圈,突然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和我父亲的一样。当天晚上我就开始写这篇《半个父亲在疼》,敲到‘父亲’这个词的时候键盘就卡住了,我以为是我父亲不让我写,后来才发现是我用力过猛导致键盘卡住了。这个散文是一口气写完的,写的过程也是重新体会父亲的过程。”

  庞余亮对父亲的感情始终在疼痛与温暖中复杂地交织着。他回忆,1983年考上大学,父亲送他去扬州上学,送到学校门口父亲没有进去。“他告诉我,到了陌生的地方,要在夜晚来临前找一找卫生间在哪里,因为在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夜里找不到卫生间也找不到人询问,这是他教会我的生活经验。第二个经验就是,他跟我说做一双布鞋很不容易,要记得经常把布鞋拿到太阳底下晒晒。他有限的生活经验传递给我的就这么多。”庞余亮说。

  读这本书时,父亲、家庭、消失的乡村这几个关键词不断闪现在青年评论家贺嘉钰脑海里,“庞余亮一开始就把我们之前在文学里面不常见到的半个父亲的形象搁到了我们面前,这本书又是大于这半个父亲的,他还书写了亲情,父母、父子的关系,兄弟的关系等等,所以庞余亮是用父亲这个形象给我们讲述了一个记忆怎么抵抗以往的故事。整本书就像一首乡村生活的抒情诗或挽歌。”

  “很多散文里,我们像是一个父亲、一个母亲”

  “很多写作者创作的题材往往特别容易是自己的父亲母亲,我曾说过一段比较刻薄的话,很早以前的散文一写到父亲就是父爱如山的、很宽厚的,一写到母亲就是慈爱的、忍辱负重的,以至很多散文里,我们像是一个父亲、一个母亲,好像不如此就是难以呈现自身的孝顺、厚道、仁义礼智信的部分。初学者或创作高手都愿意写自己的亲人,孝子的颂歌是好写的,如果写到内心的东西,包括成长中的经验、情感、灵魂中的痛楚和扯出根系里埋着的东西,非常需要体能、力量和勇气。”周晓枫说。

  周晓枫回忆自己多年前看过一位俄罗斯作家写绒鸭的文字:绒鸭不断撕扯胸前的羽毛给小鸭子铺巢穴,最后小鸭子被拿走了巢穴空无一物时,在惯性中的父母难以停止它们的爱意,它们会把胸前的绒毛撕扯得血肉模糊,依然给不存在的小鸭子垫巢穴。“这个作家的父亲去世之后,他每天穿着父亲的大衣,别人问他做什么,他说每天裹着父亲,只有病句中的语无伦次传达了他的无望,大衣包含的父亲的温度逐渐散去,这句话我印象特别深,这种写父亲的独特,不是修辞学上的胜利,而是情感衍生的文字。”周晓枫直言自己的感动,“这里有足够的诚恳,有足够的作家的力气,这种文字是慢慢酿出来的,像一棵树分泌树脂一样”。

  贺嘉钰认为,庞余亮的创作写出了足够的诚恳,书中第一辑中几篇关于父亲的散文,其中关于父亲亲切温情的部分很少,大部分写出的是有点暴怒、脆弱、无助甚至不堪的父亲,写出不完美的父亲需要极大的勇气。

  因为父亲晚年也中风而半身瘫痪,王家新对于庞余亮书中写父亲的篇章更加感同身受。“庞余亮的写作非常真实,真实如肉体的感觉,就像他文章中的话‘一篙撑到了底儿’,因此疼痛的感觉也很真实。而在这些不空洞、不抽象、不模糊的感受和体验中,还有某种精神贯穿始终。”在王家新看来,庞余亮透过眼中的父亲,表达了他对生活和对生命那种爱恨交加、悲喜交集的感觉,还有智慧和幽默感糅合其中,“他把真实的父亲和自己的生活像穿越瀑布般,穿过陈词滥调呈现在我们面前,记录记忆的真实、生活的真实、人性的真实”。

  庞余亮坦言自己很同意毕飞宇曾对“半个父亲”的解读,“他说之所以称为半个父亲,因为父亲在某种程度上是不称职的”。庞余亮称一直在反思自己能否成为一个完整的父亲,也希望中国的父亲们都能成为称职的、孩子眼中的理想父亲,“半个父亲在疼,完整的父亲就不会疼了”。

(编辑:李想)
会员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