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史上第一位在国际影坛获得卓别林“金手杖奖”殊荣的当代喜剧演员严顺开离我们远去了……电影《阿Q正传》，是他的成名之作，他把鲁迅笔下的阿Q演绎得淋漓尽致。
1937年6月6日出生于上海的严顺开，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1983年首次亮相央视春晚，是最早登上央视春晚的上海演员，也是上海戏剧界在央视春晚亮相最多的演员。
罗琪肖像漫画《严顺开》
同为“盟员”而结识
同为上海人，其实笔者和戏剧界没有多大交集，但作为一个民盟盟员，又和民盟界的艺术家经常来往，由此，和同为盟员的严顺开认识就自然而然。因为都是盟员，所以在各种场合有机会见面，他经常穿一件格子衬衫或外套，面带笑容，平易近人。有人要求和他合影，他“来者不拒”，欣然配合，并露出“阿Q”招牌式的微笑。在参政议政上，他实事求是地发言，完全没有那种作秀的表演腔。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的老头，有着和其他老人一样的生活状态：骑着自行车跑东跑西，买东西容易上当受骗，对孙辈疼爱有加，一思考问题嘴里的香烟便一支接一支……
记得有一次，在民盟组织的活动上见面，他说在媒体上读到过笔者写的关于滑稽名家姚慕双、童双春、王双庆等的文章，希望继续关心滑稽艺术。遗憾的是，笔者因为不擅长上海话的文字叙述而作罢，现在想来真的有愧。
去年，与盟员一同去医院看望严顺开，当时他住院已经7年。因为脑梗加心梗，这些年他的行动不便，说话反应也十分迟缓，但看到盟员到来，还是艰难地说出有限的几句话，却依然句句离不开滑稽，他断断续续提到了上央视元宵晚会的滑稽节目，还指着看望他的同为盟员的滑稽戏演员一字一顿地说，“有一只戏应该搞一搞，就是迭个……上海的姑娘……”花了不少功夫，大家才明白老人家似乎在关心“剩女”题材。巧的是，上海滑稽剧团还真新排了一个名叫《皇帝勿急急太监》的滑稽戏，就是以上海人民公园“相亲角”为题材的，竟然不谋而合。
严顺开手举卓别林“金手杖奖” 祖忠人 摄
曾经是一名“落榜生”
很多人不会忘记严顺开在上世纪80年代扮演的“阿Q”，虽然那是他第一次拍电影，却凭借着在《阿Q正传》中的精湛演技获得了第六届百花奖最佳男演员奖和第二届瑞士国际喜剧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成为中国唯一一位获得卓别林“金手杖奖”的演员。而这部电影也是中国第一部正式参加戛纳国际电影节的影片。1982年，影片在瑞士获奖的时候，严顺开正在苏州演出，当出租车司机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还不敢相信，因为当时很少有国内影片获得国际大奖，以致颁奖的时候，剧组无人到场，最后是现场的一名中国记者作为代表，临时向旁人借了根领带上台领了奖。
然而，谁会想到这样一位喜剧名家，曾经是一名中考落榜生。1953年，严顺开中考落榜后，一边准备重考，一边为缓解压力学习表演，地点就在离家不远的上海中山公园业余话剧团。“考上高中后，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演戏，那个时候我是校文艺部部长（我一辈子就当了这么一次‘部长’），就把话剧团里的剧目搬上学校舞台，每次我都演主角，那时我的梦想就是考上上海戏剧学院，将来当一名演员。”但是，事情进展并没有严顺开想象得那么顺利，“考上海戏剧学院的时候，初试、复试都顺利通过，但最后一轮筛选，我被刷下来了，这对我打击很大，我这么有才，怎么会被淘汰了呢？我后来总结，可能是我长得太丑！”不过，热爱舞台的严顺开不会轻易放弃，只要听说哪个话剧团、戏剧学院招生，他就会去试试。终于，运气来了！中央戏剧学院到上海招生时，认可了严顺开的表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最终，严顺开上戏没考成，反倒进了中戏。
可是进了中戏之后，严顺开发现他的外形条件似乎注定当不了主角，“别人看到我都以为我是舞美系的，因为表演系的学生没有像我这样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班里排戏，轮到他的都是些小人物的角色。“开始我还不服气，后来我合计了一下，演配角反而合算。”严顺开神秘兮兮地对笔者说，“你想啊，主角们一学期只演一部大戏，而我呢，因为是配角，所以《哈姆雷特》《奥赛罗》里有我的戏份，《雷雨》里也有我的角色，古装戏、现代戏，中国人、外国人，好人、坏人，商人、农民，我都演过。”
就在演小人物的时候，严顺开的喜剧天分被著名导演黄佐临发现了，找他演了《霓虹灯下的哨兵》里的“飞飞”一角。1963年，从中戏毕业后，严顺开被分配到上海人民艺术剧院下的滑稽剧团。“当时社会上有一种观点，滑稽戏是庸俗的、低档次的，滑稽演员碰头聊的无非是哪里绒线大跌价、午饭吃了几个烘山芋，我一个中戏表演系的毕业生去唱滑稽戏，心里很矛盾。”这个时候，时任上海人艺院长的黄佐临找到了严顺开。“他对我说，千万别看不起滑稽戏，滑稽戏这个剧种，观众很多！现在又正好缺少年轻演员，你要把你在戏剧学院表演系学的东西充实到喜剧表演中去。”严顺开果然不负期望，主演的第一部戏《一千零一天》就在上海火了，之后，他接连担纲主演了多部大戏，成了滑稽剧团的“宝贝儿子”。“拍阿Q的时候，佐临老师又叮嘱我，要做一个‘混血儿’，把话剧、滑稽戏、电影的精髓融合在一起，还要不断地观察生活，提高自己的修养，表演才会有深度。”言谈中，严顺开对黄佐临满怀感激。“后来我应邀去卓别林家访问的时候，体会到了佐临老师这番话的意义。卓别林一生共拍摄了80多部喜剧片，每一部都有他对现实世界的思考和对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关怀。”
1988年，严顺开自编自导自演喜剧电影《阿谭内传》，2002年出演古装电视剧《红楼丫头》，2003年参演古装推理悬疑剧《大宋提刑官》，2004年领衔主演剧情电影《银饰》，2005年执导都市风情滑稽戏《太太万岁》。2007年，严顺开自导自演滑稽戏《独养女儿》，2009年领衔主演家庭伦理剧《我的丑爹》。
鲁迅写活了阿Q，严顺开演活了阿Q，而严顺开说，“希望自己的每一部戏都能比前一部戏有所进步，哪怕只是0.001步”。
岑范导演、严顺开主演的电影《阿Q正传》剧照
首次把“小品”带入春晚
全国观众真正认识严顺开，离不开央视春晚这个舞台。1983年，第一届央视春晚举办，严顺开一口气上台表演了三个节目：哑剧《弹钢琴》、小品《阿Q的独白》以及他和斯琴高娃合演的小品《逛厂甸》，他自如洒脱的表演把台下观众都乐坏了，有人甚至说是严顺开把小品这一表演形式带上了春晚。多年来，他与老百姓在“央视年夜饭”中见面的次数有六七次之多，这在北方小品占绝对比重的春晚中是很少见的，《张三其人》《难兄难弟》《爱父如爱子》……有一次笔者见到他，问及他对央视春晚的看法，他直言不讳地说，对自己在往届春晚中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唯独小品《假话真情》……说着，忍不住要摇头。
看到他沉浸在遗憾之中，我们插嘴问他：“难道这次春晚就没什么让您乐呵的地方？”“候场的时候，何赛飞跑过来叫了我一声‘严先生’，我一下子没认出她！她和赵志刚不是一起唱越剧《追鱼·观灯》嘛，她化完妆，眼睛旁边再贴上‘鱼鳞’（现在高级了，用的都是水钻），真是漂亮得不认得了！”说到这个地方，严顺开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如今我们上海演员上央视春晚的越来越多，我总算有点欣慰！”
前几年，严顺开利用自己担任上海市政协委员的身份，十分关注老龄化问题，还自编自导了好几部反映老年人生活状态的戏。有一次，他在盟员聚会场合即兴为大家来了一段老人想念过世的老伴、期待子女常回家看看的独白。在此之前，笔者不止一次听说严顺开排戏投入，动情之处常会流泪，百闻不如一见，眼前的他表情无奈、声音微微颤抖、言辞恳切，仿佛真是一位孤苦伶仃的老人在作真情告白，不禁佩服他的表演功力之高。
严顺开是个“爱才如命”的老师，当年，他把周立波从2800个报考者中招进剧团。他给周立波出的题是：表演一段“妈妈买回一台彩电”。严顺开问他：“彩色电视好不好看？”回答：“很好看！”严顺开又问：“怎么好看啊？”回答：“黑白分明！”严老师再问：“彩电怎么黑白分明？”又回答：“今天放黑白电影！”严顺开笑了，当场拍板录取。当时，招生年龄限制为15周岁至20周岁，周立波差3个月才满15周岁，却被破格录取了，成为当年的16个幸运儿之一。
严顺开还是最早开拓“跨界”的演员。上海歌剧院男中音歌唱家杨小勇回忆说，20年前他第一次演出歌剧《蝙蝠》就是跟严顺开合作，严顺开饰演的狱卒独具特色，给他很多启示。
演了一辈子小人物，严顺开成为观众眼中的“宝”。严顺开说：“我坚守一条底线，无论演小品、拍电影电视，绝不让观众失望，不然宁肯不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