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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仪绝唱 美丽落幕——怀念中国文联荣誉委员、香港著名音乐家费明仪

时间:2017年01月09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解瑂 张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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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仪绝唱 美丽落幕——怀念中国文联荣誉委员、香港著名音乐家费明仪

解  瑂

 

费明仪本人近照

 

费明仪年轻时的照片

 

二○○六年,费明仪作为香港特邀嘉宾参加第八次全国文代会

  新年伊始,1月3日凌晨,华人女作曲家协会微信群里,香港女作曲家协会主席王强第一时间转来一条令人惊愕的消息:“早晨,明仪合唱团秘书Rita通知我:密斯费去世了!幸好昨日下午有去医院见了她最后一面,走得太快太突然太可惜了!我们伤心欲绝!”

  顷刻间,微信群里铺满女作曲家的哀念之词。

  王强说:“我与林迅先后去医院探望过她,今天我要再去探她,她就离开了我们。她光彩照人到生命的最后一分钟。”

  华人女作曲家协会副主席、香港女作曲家林迅说:“我12月31日下午去探她,以为她已好,因可以下床走走而且还很有精神的呀,真想不到呀!”

  台湾著名女作曲家苏凡凌说:“她在11月我们音乐会后夜宵时告诉我,明仪合唱团在1月8日要到台北来演出,我正期待要去见她,怎突然就……11月的演唱和指挥我们的合唱作品,竟成为她最后的光彩!”

  倾情支持华人女作曲家 

  在华人女作曲家协会中,最了解费明仪女士也最悲痛不过的,是王强。从协会创建始开始与明仪女士接触,至今十几年,王强说:协会处处得到费明仪的关心和支持。“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音乐界出现了像陈怡、罗京京、林品晶、何冰颐、林迅等有成绩的女作曲家。开始,我只想把她们请到香港这个国际城市开一场音乐会,但筹款碰到困难。我的律师学生建议搭一平台──成立一个组织。这时我找到明仪大姐商量,她拥抱着我表示支持。她建议台湾找潘皇龙等作曲家,香港找陈永华教授帮助。永华给我提供了美、加等国华裔女作曲家们的地址,国内女作曲家我是熟悉的,这样,我迅速顺利地联系到十多位女作曲家。接下来,要准备提交各种繁多的申请文件。当时我不会打字,明仪让她合唱团副团长黄菊芬小姐帮我,打好文件并送报香港政府注册。2002年8月,协会收到发来的注册证书,对此,我特别感谢费明仪。可以说,是明仪女士手把手教我组织起华人女作曲家协会的。”

  苏凡凌不仅是协会的副主席,也是一位十分能干的艺术学院院长,曾在台湾策划组织了多场女作曲家的音乐会。她说,“费明仪是华人女作曲家协会的名誉主席,尽管她在香港及内地,担任的职务很多,公务一身忙碌之极,但自从协会成立后,每年在海峡两岸暨香港、澳门及内地举办的演出,只要协会邀请她出席,她都会自备干粮和路费前往。记得2004年3月12日在刚装修好的北京音乐厅的演出,北京主要的音乐家差不多都出席了,而且大门外出现等退票的现象。剧场内反应也很热烈,国交与作曲家都很高兴。明仪是主办方应邀来北京莅临音乐会,为我们协会在北京的第一场演出助威喝彩。北京演出完后,她以客为主,亲自设宴请各位女作曲家吃饭,慰劳大家。2009年协会在台北演出,费明仪应邀前往。她台北熟人很多,总不忘介绍我们认识结交更多台湾朋友。”

  为繁荣香港音乐事业不遗余力 

  85岁的费明仪,连任七届香港艺术发展局委员及音乐小组主席,二十年间身体力行,出现于香港各种音乐活动,以自己的名声与影响,为推动和繁荣香港音乐艺术事业不遗余力。对此,林迅深有体会地说,“香港音乐界的各方人士都称赞她,她对艺术的那份热爱我们协会会员也深有感受。就以2016年11月22日她为我们华人女作曲家协会指挥的‘我们的梦:华人女作曲家协会十四周年合唱音乐会’为例,她并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就答应为我们演出,还为我们悉心排练演出的曲目及安排好的地方彩排。”

  郭品文是香港青年钢琴演奏家,也是香港文化界名流之后,对费明仪的认识与印象,始于香港一年一度的音乐舞蹈界国庆晚宴:“我与费老师虽没有深入亲密的接触,但她一直给我一个香港音乐慈母的印象。她有着大地般广阔的胸襟去支持和鼓励香港大大小小玩音乐之人。小时候,在校际音乐节已见到以费明仪女士命名的比赛组别;长大后,第一次遇见她,是在每年香港音乐舞蹈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的晚宴上。她总爱一身传统旗袍打扮,高雅大方地在台上致辞。散场时,她都会站在宴会门口欢送所有来宾。她每次都会握着我的手,带着弯弯笑眼关切地问我何时有演出,对我加以鼓励。”郭品文还谈到,费明仪一直精力充沛亲力亲为地支持香港各种音乐活动。除了资助音乐活动的奖学金外,还参加和支持本地校际合唱团活动。费明仪指挥时头脑清醒、身手灵活,一点都不像已入耄耋之年,一定是因为她对音乐的热爱,给自己带来如此青春的魅力和精神。

  对合唱艺术孜孜以求指挥若定 

  费明仪不仅是香港文艺界的著名社会活动家,更是一位著名歌唱家,一位1964年创立了明仪合唱团的著名合唱指挥家。“香港,11月的那个雨夜,我匆匆赶到您的排练现场。”华人女作曲家协会副主席刘青,用诗一般的语言,寄托对费老师的哀悼之情,“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您,您一袭粉色毛衣外套,坐在一个高凳上,对着全体合唱团员,时而轻柔时而热烈,挥拍自如。第一次面对如此著名的您,我忐忑地不知您如何评价我的作品。您把我请上来之后,微笑着对我说了一句:‘我们先唱一遍给你听吧。’一遍唱罢,我感动不已,您随即转身对我说:‘你的这首作品太美了!我非常喜欢!’一句话瞬间让我如释重负。休息时,我们愉快地聊起来,您说您有个多年的愿望,希望把中国四大美女写成一个系列的组曲,并非常期待我来完成,由明仪合唱团来演唱,我们一起开始展望着未来,第一次见面的局促陌生感一扫而光,感觉跟您就像是认识多年的忘年交。”

  中北大学艺术学院青年教师张晶晶与刘青有着同样的感受:“2016年11月21日在香港尖沙咀海员俱乐部,我第一次见到费明仪女士。那天晚上明仪合唱团原计划晚7点钟开始排练,当我到那里时,排练早已在下午就开始了。为了使作品能够更真实传达作曲家的想法,费女士每首作品都与女作曲家进行探讨,非常谦虚、认真地听大家的意见。那天,费老师一直排练到晚上10点左右,长时间排练对中年人来说已经是超负荷了,何况对一位85岁的老人?我的作品是当晚音乐会第一首曲目,傻傻的我由于经验不足,在上台致谢时竟忘记去上前拥抱一下费女士以表感谢,后来想起实在太遗憾了!”

  中央音乐学院作曲专业硕士毕业的青年女作曲家高原回忆说:“在指挥台上费老师动作潇洒、刚劲,席间和我们侃侃而谈,头脑非常清晰。费老师说自己最早的专业是钢琴和作曲、她的钢琴老师就是我国著名作曲家丁善德教授的时候,我更是为之震惊,从钢琴、作曲专业跨到声乐专业,这种情况还是非常少见的,难怪明仪合唱团能完好处理此次演出的部分高难度作品,这和指挥作曲方面的功底有关,因为新作品更需要指挥对作品的理解与二度创作。”来自苏州的小字辈胡冉冉是费女士的同乡,回忆费明仪在排练现场留下的音容笑貌,亲切得恍若昨日。“2016年11月21日晚,我在香港海员俱乐部见到了正在排练我作词作曲的四部合唱作品《生生不息》的费明仪女士。当时费女士笑意浓浓,热情地把我呼唤到明仪合唱团前,向大家介绍:‘这是来自苏州的冉冉!我也是苏州人啊!’”

  舞台上下永驻美丽优雅 

  华人女作曲家协会副主席张宁和上海音乐学院副教授李嘉,虽没有与明仪合唱团合作的作品,但她们于舞台上下演出前后,依然感受和欣赏到费明仪优雅的名媛风范。张宁回忆说:“最后一次走台排练,见到费老师,她笑眯眯的,弯月一样的眼睛,被香港同行亲切地称为密斯费。晚间正式演出,密斯费着一身粉亮闪光的长旗袍登场,修长的身姿、清楚的手势,优雅得不行。散场后的宵夜餐桌上,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畅所欲言。我专门请教本地朋友关于粤语中‘谢谢’的几种不同表达,没想到密斯费不仅精通英语、法语,甚至能讲一口地道苏州话、天津话。她边举例边讲解粤语中‘谢谢’的区别,显示了她优越的语言天赋和文化修养。这时的密斯费,身着深色花旗袍,外罩金色长袖外衫,珍珠项链清晰可见,只是不变的弯弯月牙眼睛,依然对着我们笑……”

  “优雅与美丽二词仿佛天生就为您而造,虽已逝去,但您的美成了永恒……”也许,刘青最后的几句赞美之词,寄予了全体华人女作曲家对费明仪女士的无限深情。

“收拾起痛苦呻吟,献出你赤子心情”
——忆与费明仪女士的交往

张 悦 

  12年前,因关于中国电影百年的报道要做费穆先生与《小城之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电话联系到久居香港的费明仪女士,那时内地和香港还不像现在交通如此便捷,通过国际长途打到她家里,说明想以电话采访的方式请费明仪谈谈她的父亲费穆,明仪女士和善美好的声音让我如沐春风,而且只谈父亲和他们一辈友人的种种,不谈自己,后来才得知她在音乐方面的成就简直了得,在另一方艺术领域她也早已是大艺术家。

  研究费穆的电影其实一直被忽略的一点是关于整个费氏家族对其的影响。采访费明仪时也着重从家庭这个角度多谈了一些,她谈到她的父亲是费家四个男孩中的大哥,由曾祖父替他们四兄弟分别命名为“穆”、“秉”、“康”、“泰”。费穆既是长子,又是费家的长孙。四兄弟中费穆是最厚道而平和的,按照惯常的审美标准,他不属于翩翩美男子,但是很稳重很成熟的样子;费明仪的二叔费秉(费民彝)性格非常耿直和刚烈;三叔费康温文尔雅而且非常善良;四叔费泰(费鲁伊)花样最多,属于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那种。费氏的家庭亲情是非常浓厚的,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很亲密。记得最有意思的是,费明仪谈到她的父亲在电影界的名誉非常好,曾有很多人问过她父亲的私生活,说父亲和那么多美丽的女明星合作拍戏,是否有桃色事件?费明仪说绝对没有,虽然他和母亲是媒妁之言结为连理的。

  后来与明仪女士有缘见过三面,电话交流过四五次。2005年底《新京报》在北京电影学院举办中国电影百年“名人堂”致敬活动,特意将很多电影名人之后请来。明仪女士是最远赴会的一位,因为飞机晚点,接机的我压力很大,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直播庆典即将开始,时年已74岁的她着缎面旗袍半高跟鞋,跟随着23岁心急如焚的我一路飞奔,还好在大幕拉开前终于进了会场。这样年龄的老人身边通常都有人搀扶,但明仪女士一路拒绝我的帮助,就在礼堂下楼梯时,她在众目睽睽下脚软摔倒滚下几级楼梯,可想当时的场面……老人自己站起来,穿好鞋整理好旗袍微笑地对关切的人群连忙说,“我没事没事哒”。她很感谢大家能记得费穆先生,喜爱他的电影作品,并赋予《小城之春》在中国电影百年长河中如此之深之高的地位。

  会后,我们在北京前门建国饭店有一次深入的长谈,这次长谈让我对费穆对费明仪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费明仪谈到她小时候是在“非常被关怀”的环境下长大的,是被宠爱的小女孩。很好胜很任性,这些小孩子有的毛病在她身上都有,可是她的这种不好的本性都是被父亲刚柔兼施的管教方式管了回来,她说否则她可能会变得飞扬跋扈或者不负责任。费穆45岁英年早逝后,叔叔们主要担负起教育费明仪的责任,她那时十五六岁,正是少女反叛期,费明仪曾说,“如果说父亲启发我在艺术上的爱好并对我终身从事的音乐事业有很大影响的话,那么叔叔们真正在我生命中起到了很大作用,他们把我从消极、悲观甚至是绝望的状态中拉了回来,经受风雨考验,并灌注了我很多民族意识和爱国精神。”

  在那次长谈一个月后,我致电香港她的家中聊一些事情,说我善始善终做完中国电影百年的系列报道后便辞职了,要去西部。明仪女士沉吟片刻说,为你高兴也为你惋惜,多么有价值的工作,希望经常还能接到聊天的电话。在最后,问起近况,她说到一个月前回港总觉得不舒服,去医院拍片子竟然发现肋骨断了三根,应该是与会场上从楼梯跌下有关,还说自己很皮实,在北京几天与朋友相聚很开心,感觉不到不适,感觉不到疼。明仪女士那轻描淡写的几句令我既疼惜又后悔,不应该在那时带着她赶路,知道她不愿意被人搀扶也应该坚持这样做,也许她就不会摔倒更不会骨折。

  2006年第八次全国文代会召开,明仪女士是香港的特邀嘉宾之一,我那时肩负文代会的采访任务去机场接机,她看到我在出口处迎接她简直不敢相信,说没想到这样不期然地又碰到了,问起我的新工作。我问起她的骨折后来恢复得怎么样了,她笑着说完全没事了恢复得很好,一直忙于工作。

  那次匆匆一别又是十年,偶尔还会听到她的一些消息,最近是从解瑂老师写的华人女作曲家在香港举办音乐会的文章中了解到明仪女士还在指挥自己的乐团,在舞台上演绎新作,85岁的她还在积极地参与创作演出和不少社会事务。记得明仪女士说她对父亲在艺术上面的研究其实远远超出了父女之间的情感,她认为父亲是在很深的地方思考,那有一个属于他个人、不被打扰的世界。并没有宗教信仰的费穆曾在他导演的电影《天伦》的歌词中写到“大同博爱,共享天伦”,其实是在电影技术的背后,形式的背后,需要用一种近乎宗教信仰的精神来支撑他。费明仪说她儿时会唱的第一首歌就是电影《天伦》的主题歌,“收拾起痛苦呻吟,献出你赤子心情,服务牺牲,舍己为人无薄厚,庄严宇宙亘古存”。这首歌对她一生的影响都很大,或许也正是促使她最终选择音乐事业的一盏灯火。

  1月3日,我坐在回家的地铁里,忽然得知她因急性肺炎导致感染突然辞世的消息。望着车厢里拥挤的陌生人,想着之前与明仪女士交往的点滴。是夜,更是想起,那位清癯优雅、孑然一身的明仪女士的背影,远去的背影。静穆,明仪!

(编辑: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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