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新星爆炸的时候,整个过程中温度和压力最适合产生氢、氧、硅……而人是什么,就是超新星爆炸整个过程里飞溅出来的星辰,那所谓思想到底又是什么,会不会就像爱因斯坦对光的认识有‘二象性’一样,思想也是有物、灵两种属性存在呢……”如果不是看过《女仆》《动物园的故事》《操场》等圈内热议的话剧作品而大概了解了这位北京人艺的优秀年轻戏剧导演,一定会误以为坐在我对面这位一脸认真用“化合反应”来形容“剧场表演”,穿着白衬衣、休闲鞋的男人会是哪个大学物理系毕业的戏剧爱好者。一个小时的对谈,他热情并谦逊、天马行空又谨慎缜密——这位就是北京人艺的青年导演徐昂。
“我到现在还会盯着一个苹果发呆,看它到底能不能飞起来”
徐昂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现为北京人艺青年导演。“我刚来人艺的时候,二十出头,面对的都是四五十岁的老演员,能怎么办呢,作为导演的职责就是坐在下面把问题指出来。”曾有许多媒体在《喜剧的忧伤》采访时都问到与陈道明这样“老师”级别的演员合作会不会有压力,徐昂开玩笑地答道:“怯场倒不会,‘怯’还是有的。”经过近两个月的排练,那种“怯”更似一种尊重、敬佩。“道明老师很认真,很较真,这是好演员应有的品质。我们合作挺顺利的,大家能这样在一起排练真的很开心。”对于为何要选择一部只有两名演员来完成的剧本,徐昂调侃地说,“目前我比较迷恋极简形式,在想能不能两个人就把事给办了。在青春期的时候都是大型团体操,看到那种涂红脸蛋的,我有种生理上的反感,因为那已经把人的个性给泯灭了,反倒人少了更容易凸显他们的特性。”这样一部对现阶段喜剧观颇有挑战的戏,徐昂称是对“新门类的推广”,“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找来陈道明了,而何冰又是一个戏剧观比较前卫的演员。”徐昂还试着用“化学”的方式跟记者讲解排戏的过程,“其实很简单,人都是有意识的,意识支配自己的身体同时也能影响别的物质。一部好的作品就是把每一个参与者的意识固化在舞台上再通过语言折射给其他人形成新的化学反应;这个化合物还要跟剧场里所有的人现场完成新的化合反应……其实就像小时候你盯着一个苹果看,总希望能通过意识让它飞起来一样。我到现在还会盯着一个苹果发呆,看它到底能不能飞起来。”
“如果一部戏能运作到成为商品的阶段,说明它成功了”
当谈到现在北京话剧市场层出不穷、良莠不齐的各类戏剧,徐昂称“批判”没有意义,并表示如果话剧成为“商品”是一种褒奖。“批判那些作品没有必要,这都是因为存在戏的种类实在太少,还是得大到一定规模,形成互相的竞争才行。就像卖炸酱面的,当大家都尝遍了口味才能留下好的,把不好的挤出市场,现在市场还没有饱和,观众不知道还有更丰富的可以选择。而且如果话剧成为商品,这是对话剧的一种褒奖。在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地区,话剧是养活不了创作者的,只是完成我们的一个诉求,但能真正做到的个人团体非常少。在这个社会说你为了赚钱不丢人,每一个人的价值观世界观不一样。如果一部戏能运作到成为商品的阶段,说明它成功了,因为能够养活一批演员。当然,作为商业也有它的代价。”戏剧不像电影有那么大的传播空间,更多的是依赖现场的表演,徐昂指出这里戏剧的“不可复制性”既是缺点却也是优点。“大部分的商业规则就是尽可能缩小成本来扩大盈利空间,所以很多戏看起来就会很糙,感觉粗制滥造,这个东西时间长了会出问题。大家都想少花钱多办事,但更聪明的做法是用智慧来填补不足。在这里,戏剧的不可复制性虽然让它作为传播媒体显得有些古老,但是它有一种现场感,对那种平日生活里只是经常面对电视、电脑、周遭工作环境的人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徐昂还指出现在很多圈内的从业者缺乏“幽默感”,“倒不是嘴皮子贫不贫,是在你拥有了相对资源时还能不能矮下身段来办事。比如伍迪艾伦,他在取得那么大的成就后还能坚持每周都去一家乡下的小酒馆演奏萨克斯风,在台上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一点错,这是幽默感,也是他生活的‘秩序’。”
“北京人艺有她的魔力和诱惑”
徐昂不是大谈理想与追求的知识分子,谈及“目标”他笑着连连摇头,“没有,大家高高兴兴的,就像我说的我们只是溅出来的星辰的组合物,在一起做了一个小游戏,最后归于沉寂、化为灰烬,没什么其他的,都一样。”
除了才华与多年的努力,也许还正是这份豁达才让他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坐在了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北京人艺的导演椅上,而他自己却将之归类为“黑天鹅事件”。“哲学上有一个黑天鹅事件,大概意思就是每一个事件都不在你的控制范围内,指那些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从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到进入北京人艺,徐昂说不是他在选择戏剧,而是戏剧在选择他。“这听起来有些傲慢,但完全不是。每次当我努力挣脱想去做别的事情,总会有事把我拽回来。北京人艺有她的魔力和诱惑。这里就跟家一样,兄弟姐妹都在这里。”而此次《喜剧的忧伤》也被徐昂称之为“黑天鹅事件”之一。“《喜剧的忧伤》这个戏运作了很长时间,得有两三年。”当谈起这部戏最初的筹备,徐昂直言过程是艰难的。这个戏难度系数非常大,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偶然的,我很难想象它最后真的能成。道明老师30年没演话剧,碰巧就在这个时候希望能回到舞台;何冰本来在另外一个戏上,碰巧现在他就有时间了;碰巧院里对这个文本支持,而且碰巧这段时间剧场空着……”他坦言北京人艺在文本类型选择上确有限制,“而且有的时候即使有文本、有钱、有剧场,没有好的演员也很难促成,况且这还不是一个在主流意识形态里的喜剧。”
对于此次即将面世的新作,徐昂称“感谢观众,感谢所有的黑天鹅事件”,想了一会他又以他的“物理”观补上一句,“感谢我们生在宇宙爆发时最‘灿烂’的时刻,万一你要是活在一个星球上才刚刚出现戏剧那不全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