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1月14日启幕，一直持续到12月底的第十五届广东省艺术节，是全国省级艺术节中规模最大、板块最多、品类最多、作品最多的艺术节之一：70多场演出，线上线下结合，省内各地市联动，展演、展览、调演、评奖、研讨兼具，既体现“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又彰显“以演出为中心环节”的发展理念，从根本上实现“艺术的盛会，人民的节日”这一办节初衷。

　　本届艺术节，除了大型剧目、小剧场戏剧和音乐剧、舞剧、杂技剧、交响音乐会等不同形式产生的多样性，和作品风格的丰富多元，以及地方剧种荟萃带来的斑斓之感，尤需一提的是对岭南本土题材的选择与开掘。本土题材，往往缔结着深厚的区域历史文化，凝结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集体性格。众多参演剧目在对本土重大题材的挖掘上，作出了新的探求，带来了新的启示。

　　地域的人文品格、集体精神往往潜藏在悠远的历史褶皱中，等待一代又一代艺术家发现、塑造和升华。侨批文化，是岭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歌剧《侨批》描写了侨批局主事唐有信夫妇，为了阻止华工女儿被卖“猪仔”，不惜倾家荡产的感人故事。剧中，有老一辈海外侨胞艰难的创业史，有唐有信等人身上的人格担当，有华工家人感恩回报的朴素心理，在舞台上描绘了一组鲜活生动的岭南人群体性格雕像。

　　无独有偶，新创汉剧《天风海雨梅花渡》同样聚焦侨批文化，但与歌剧不同的是，汉剧另辟蹊径地选择以往返海内外，接“批”送“批”的“水客”作为戏中主角。主角顺叔在一次海难中丢失了华工们委托的“批”，尤其是用于阻止女孩榕妹被贱卖的300银元，为了弥补华工们的损失，他偷偷变卖房产，甚至不惜举债度日，从受人尊重的水客沦为拉车维生。几年后，榕妹风光出嫁时才得知原委，她跪在顺叔面前，哭着承诺为其养老送终。每演及此，观众掌声热烈。这是出于对顺叔成全“水客”这一职业的尊严与诚信的钦佩，也是源于对榕妹受人之恩涌泉相报的朴素赞同。同一题材、不同剧种，如同AB面互为映照，在岭南人的精神刻画上留下了同样精彩的一笔。

　　岭南文化中，市井气、烟火气，是其最为动人的底色。从舞剧《沙湾往事》里的雨巷风情，到舞剧《醒·狮》中群情踊跃的斗狮，再到舞剧《咏春》里热气腾腾的市井日常，共同构筑了一道丰沛多彩的岭南人文图景，此地人民的隐忍、包容、平实、刚柔相济，恰是珠江水孕育的岭南文化的写照。

　　不唯《咏春》，在舞剧《1942：穿越封锁线》等作品中，对于岭南市井的文化描绘随处可见，并且内化为剧情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剧中，东湖饭店、五行八作，既是惠州的民间生态，也是营救的生死场，寻常喧哗之中掩藏着殊死斗争；而在音乐剧《这里的冬天不下雪》中，王阿婆的一碗老火汤，抚慰着多少“广漂”的心灵，让观众感受到烟火味中的人情温暖。　

　　对本地名人、本地文化的发掘和书写，是本届艺术节参演剧目着力表现的重点。无论是以当地革命历史事实为背景进行创作的山歌剧《血蝴蝶》、花朝戏《接你回家》，还是以梅州美术大师林风眠为表现对象的音乐剧《林风眠》，都在对本土文化的深耕中，探索讲好中国故事的创新途径。

　　如何将地方性题材在精神格局上进一步提升到更加开阔的层面？本届艺术节上，粤剧《张九龄》的呈现令人惊喜：该剧走的是近年来流行的“名编+名导+名团”创作模式，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作品的水准。该剧以“岭南第一人”张九龄开凿梅岭古道为主线，塑造了大唐名相张九龄心系苍生、满怀悲悯的动人形象。该剧的二度创作尤其出色，用充满诗意的舞台，不断强化着张九龄的诗人形象。简洁的舞美，空灵的舞台，山色迷蒙，月色清浅，梅关古道，与人物形象互相成就。准确明晰的灯光运用，以及粤剧绵柔中见筋骨的唱腔，让这部作品呈现出一种舞台的高级感。

　　岭南大地，天高海阔，有的是供艺术家们开疆拓土、不断掘进的题材矿脉。但从本届艺术节参演剧目的选题上看，一方面，历史题材在数量上还不够多，岭南历史的磅礴与丰富，还未能以最佳状态展现在当代舞台上；另一方面，“向前看”的力度似乎也还不够，将视点投注到改革视域下的湾区壮景的作品还不够多。大湾区概念传达出的时代价值和当代意义，激荡在珠江两岸的广东当代精神，都应该成为创作者关注的重点和未来广东戏剧舞台努力开拓的方向。

　　（作者系中国文联首批特约评论员、广东省艺术研究所一级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