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天语:
守正创新中的艺术女性——
女性相声的过去与未来
女性能不能说相声?女性适不适合说相声?至今是个颇具争议性的议题。本文
鉴往的目的在知来,过去
绪言
近代相声发展二百余年,几经起伏兴衰,高峰时以笑寿世,低谷时敝帚自珍,几 代前辈的辛勤耕耘,为我等后人留下一方沃土。但耐人寻味的是,在这片沃土之 中万卉齐放,却偏偏独缺女性之花。
每当有人提起相声行过去没有女相声演员,总会有其他人举出几位既有师承、 又确实从业的前辈来反驳,其实这两种说法都不算有问题:一、再过去,当然 有女性相声演员,好几位还是在近年才去世的。二、所谓「没有」女相声演员 或许是个概略说法,想表达的是几乎没有、少之又少而已,与其较真
无论如何,女性相声艺术工作者比例确实甚低,为何呈现这种现象?在今日是否 有机会改变?本文将进行初步探索。
女性前辈演员
综观历史,到底有没有著名的女相声演员?有!不但有,而且是在相声行业正式 成型最初的“德”字辈,就有德淑珍、德佩珍俩姐妹,亦是目前资料所载辈分最 高的女性相声演员,她们出自“东北祖师爷”冯昆治一脉。
于小福、于佑福姐妹则是于福寿的女儿,或许于小福结婚较早,对行业影响不如 其妹。于佑福人称于老姑,师承高德明,辈分本应在“寿”字辈,但因德字辈的 高德明、高德亮有跳门降辈一说,所以存在部分疑义;于佑福至少曾与“德、寿、 宝”三代的男艺人合作,不但能捧能逗,完全不限于女演员最常使的柳活儿或
高德明在族谱上有三个徒弟,其中两位是女性,一是于佑福,另一则是张杰尧(张 傻子)之女张松青,艺名“小明星”,笔者师爷吴兆南亲历该时期,并曾告诉笔 者:“小明星在当时,确实是个明星”!
大名鼎鼎的“荷花女”,是吉坪三之女吉文贞, 六岁登台演出太平歌词,15 岁随 父加入常家“兄弟剧团”,色艺双绝,曾和赵佩茹、常宝坤等名家
张玉妹原名张宝珠,师承焦少海(焦寿海),是“南张北侯中少林”中张永熙的 养女,王宝珏的妻子,现在是为数不多的“宝”字辈演员;2013 年,79 岁的张 玉妹还与杜国芝合作演出
吴苹艺名“小苹果”,师承吴景春,宝字辈。收徒日本人藤田香织,藤田以藤田 香为中国名,将硕士论文与指导教授汪景寿合着为《中国相声史》,算起来是「文」 字辈。
回婉华,艺名“筱婉华”,宝字辈,有“相声皇后”之称,马寿岩弟子、张寿臣 义女, “相声改进小组”召集人孙玉奎的妻子。从解放前活跃到文革前,能捧能 逗能单口,还能创作,但以捧哏为主。
马贵荣从业余创作起家,尤其在儿童相声教育上贡献卓著,北京现在的许多主力 演员都曾受她开蒙;后拜在回婉华门下,成为“文”字辈演员, 同时也是女性相 声工作者中收徒最多的一位。
魏文华师从武魁海,文字辈。母亲魏墨香是鸳鸯板艺人,所以魏文华柳活功底扎实;丈夫刘文亨,弟弟魏文亮,都是文字辈响当当的人物;魏文华晚年曾到宝岛 台湾交流演出,反响极为热烈。
张文霞亦是武魁海弟子,但嫁给宝字辈的田立禾,据说当时对于张文霞的辈分颇 有争议,最后是寿字辈门长(田立禾恩师)张寿臣拍板:跟着立禾的辈分走。所 以相声演员张文霞是文字辈,但作为田立禾夫人出现,文字辈也得叫声好听的。
从以上几位看来,相声艺术早在行业规矩初具规模的“相声八德”时代,便已经 有成名的女性演员,并且最辉煌的德、寿、宝、文四代也都出现过不止一位较有 影响力的女性。
相声界为何几乎没有女性从业者?
以上的几位前辈,虽证明了女性相声演员一直存在,但也反向证明数量确实稀少; 在文献或口述历史中,经常可以看到对于女人不许听相声时期的描述。哪怕 到今天,女性听相声不再受限,但女性相声工作者仍然是凤毛麟角。而且对于
人说相声
首先我们应该要问:为什么?对于这样的意见,绝对不能简单
先从生理来论。男女天生有别,不少事情确实天生具有偏向性。比如军事,虽然 允许女性参军已是世界潮流,某些国家甚至出现女兵数量超过男兵的个别现象, 但我们仍然必须承认,军中大多数的工种,男兵表现依旧优于女兵。
当然, 同样也存在不少女性优于男性的事情, 比如说,逛街,此二字一出,相 信绝大多数男性必定心服口服。这例子既是玩笑也非玩笑,为何体能更强的男人 在逛街上远逊于女人?科学家相信,女性优秀的逛街基因,来源于上古的食物 采集工作遗传。而继承狩猎基因的男性,在这方面天赋逊于女性已有万年 以上。
简单的例子指出, 不适合是可能符合客观规律的。但相声显然不是,虽然好 的体力,对于演员来说也非常重要,但绝没有严重到非男性不足以承担。更何况 在刻板印象中,女人岂非更适合说话?
既然并非先天条件限制,那又是什么原因阻挡了女性说相声?在过去,最大原因 确实是性别不平等。封建体制下,女人只是不许说相声?当然不!不许干政、 不许唱戏、不许读书,其实就是不许抛头露面,最保守的时代,或许该问的是 女 人可以做什么?
京剧四大名旦之所以成功,不正因为女人不许上台也不许进后台?这意思并 不是干旦必不如坤旦,而是若非有此陋习,根本不会发生常态反串行为。这点由 女性演员出现后,干旦日益减少,直至罕见可以证明。因为后来没有比坤旦更优 秀的干旦人才?太未必!但关键是已经没有必然的需要了。
各剧种、各曲种多有类似现象,京韵、梅花、弹词、单弦…早期成角成派的都是 男演员,并且男女不仅仅在数量上有差距,地位更是有所区别,在一段时间中, 还出现过女演员卖艺与卖身界线难辨的现象。
这些相对上流的曲种如此,主要观众成分更加市井的相声, 自然不用再说了。这 种社会背景下,从演员面来说,不是绝对不允许从业,就是少量允许、特殊对待, 女性相声演员当然万分稀少。
再从观众成分来说,过去民间艺术面对的多半是中下阶层,既缺钱也缺闲,他们 需要的是简单、直接、快速、刺激。再加上艺人收入也非门票式固定金额,演员 想在激烈竞争中获取更多利益, 出现臭活是必然的现象。我们常听到的不许 女人听相声,主要指的是这一时期,而且具备一定的必然性。
另外还有一个普遍却经常被忽略的问题: 旧社会不止女相声演员罕见,除了家 庭裁缝和特殊行业之外,根本任何行业都不会有太多女性从业者。男主 外、女主内一直到民国时期还是常态,若非生活所迫,鲜少有女人出来工作。
女性从业者本来就绝对数量稀缺,又能有几个分配到相声行呢?
未来是否有机会改变?
性别不平等确实长期阻挡了女性从事相声工作,但今天呢?这些阻力还存在 吗?两性平权就算还不是事实,也已经趋近于现实的今天,这些阻力还限制了女 性相声发展?
演员方面不用等到今天:四大名旦后有四大坤旦;诸多曲艺自第一代大师之后几 乎快要被女性垄断舞台。现在走一趟苏州,遍地茶馆中年轻一代女性演员较男演 员更多。内容方面,过于低俗的内容,虽然女人还是不适合演出,但是男人也不被允许了。在法律约束下,男可女不可已经成为历史。至于观众,学历虽然有区 别,但是没受过基本教育的人愈来愈少,再加上相声早已往艺术层级发展,早已 不是过去的低俗、下九流的玩意儿。
简而言之,限制女性参与相声的因素基本都已不复存在,但女性相声队伍依旧未 曾壮大,这在表演艺术领域几乎已经成了异类,到底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呢?目前 较常听到的:
第一 、臭
第二、打哏、大动作、大表情等夸张演出不宜女性。这也同样是以偏概全,真正 打哏段子本来就不多,如果指的是习惯动作,现在有这习惯的男演员也并不是大多数。再想想生活中,说话中有下意识打人习惯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多?
再论夸张的表演方式,其他喜剧门类或是影视剧中,这类女演员不算是少 数,为何唯独相声中不可以有?相声比所有姐妹艺术更高尚?更何况相声 史上的男性大家,也有许多根本不用这些表现方式。
第三 、难有合适服装:穿旗袍过于隆重、穿套装没有味道、穿长袍不男不女、穿短裙
相声演员穿长袍,其实也不过是发源和早期兴盛时代的正式服装而已,张 杰尧的马褂貂领、侯宝林的西服、马季的唐装、马来西亚国服、夏威夷衫… 都曾引起争议,但并不太久之后,大家也就习惯了。从相声改进小组之后, 中山装、毛装、青年装、西服、唐装都曾是主流装扮,除去天津几位之外, 哪位年纪稍长的前辈不曾经历这些?长袍重新回归主流,都已经是千禧年 之后的事了。在这男性演员各种花俏颜色长袍层出不穷,反倒对女性服装 诸多不顺眼?
其实相声演员的服装近乎表演学中的裸身概念,裸身并非不穿衣服, 而是观众应专注于演员,无视服装。基于此点又有人认为,女性衣服过于 多姿多
第四、女人说相声看着就是别扭。这看似最不讲理的说法,笔者反倒以为最合逻辑,为什么别扭?表面原因如前所说,不习惯。但若深入思考,这个说法 才真正触及了核心问题。
女人说相声之所以如此格格不入,是因为从有相声开始,女性观众就是少 数。中国绝大多数的表演艺术,一直专门为男性观众存在,在男女之别明 确的过去,节目内容当然也一面倒
就因为相声专属男性市场,不论传统段子还是新编作品,基本都是为男人 设计。男演员、男观众,段子基本属于男人间的对话 men's talk,男人的 世界里突然出现女人,看着当然别扭。女人只有男人的段子能说,当然别 扭。真正显限制了女性相声发展的,就是这真实存在而又没细探原因的别 扭感。
演员、作品、观众三者间,首先解放的是观众,今时今日,女性相声观众数量可 能已经超过男性。但是女演员缺少, 以女性视角创作的作品则基本阙如。虽然两 性平权之后,大多数作品男女皆可欣赏,许多经典或许能跨越性别、群体障碍, 但毋
女观众有了,女演员和女性观点作品却没有跟上,这造成一个不争的事实:绝大 多数女性观众不如男性观众内行。女性入门时间较短是个问题,但更重要的 是我们踩进了一个曾经陌生的世界,而这个世界的核心思维方式与我们并不一 样。打个年轻人的比喻,虽然猫狗都吃肉,但是喵星人跑到汪星球观光,新鲜固 然新鲜,想深入生活就很难了。
当我们忧心于相声界向影视界的“流量”“盲捧”“私生饭”
在所有桎梏都已不存在的今天,是时候开辟一条女性相声之路: 女人写、女人 演、给女人看。我们无须发起革命,更没必要想着占据大头,只要在相声的花 园里,栽下一颗女性之花;在相声的家族里, 闯出女性一支已经足够。希望在未 来的某一天,相声能成为两性平等共赏、齐心共荣的艺术,既让性别不再是界线, 也让性别成为特色界线。
结语
传统文化不只需要批判性的继承,也需要开创性的继承,在去芜存菁方面, 已有 许多前辈做出巨大贡献;作为新一代青年相声工作者,笔者愿与读者共同试想这 样的局面:在
姬天语,影视、相声双栖演员;中国文联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18 年创立「全球第一且唯一」全女子相声暨戏剧表演艺术团【相声天团】,并任团长。 08 年拜师侯派(侯宝林)吴兆南弟子刘增锴先生门下;文化艺术硕士,论文《两岸相声艺术的发展与交流》具代表性地位。曾获中国文艺奖章、全国相声新作品大赛三等奖等,并登上东方、湖北、东南等卫视春晚;在《欢乐喜剧人》《相声有新人》栏目中,以唯一女性、唯一来自台湾之姿闯进全国四强,为观众熟知,成为两岸女相声人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