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爱莲在回国之前就立下志愿:寻找祖国的民族舞蹈之根。
她所寻找的舞蹈是民族民间的乐舞,在当时艺术界崇大崇洋的风气下,对民间舞是视而不见的。
如同只有慧眼才能识别璞石中的翠玉,只有智者才知道石头里藏着火种。
戴爱莲见多识广,看过印度舞、印尼舞、日本舞,惟独没看到过中国的民族舞蹈。这件事成了她的心病,她东打听,西打听,一眨眼,回国已经四年,还找不到门路。1944年她遇到了教育家陶行知,欢迎她到育才学校办舞蹈组,并鼓励她到西康去,那边的藏族舞蹈十分丰富。以后她回忆起这件事:“那是到育才的第二年,1945年我计划到边疆去搜集少数民族舞蹈,我需要记音乐的人,我选择了学音乐的彭松,叶浅予也随我同去,可以搞服装设计。6月份,我们出发到了成都。……我们要等一个叫庄学本的摄影家给我们做向导,……庄先生没有踪影,……彭松在华西大学研究了少数民族文化,正好……有人到少数民族地区去做调查。彭松……跟他们同路去川西北的羌族和嘉戎藏族地区采集舞蹈……彭松这次收获很大。”(①《戴爱莲:我的艺术与生活》127页)秋冬之际,戴先生和浅予先生会合了庄学本后去康定,在那里学到了流行于巴塘的“巴安弦子”舞。他们回到育才学校时,已经是冬天了。很快,戴先生就召集我们开始筹备“边疆音乐舞蹈大会”的演出。她回忆当时的排演过程:
“我编了藏族舞蹈《巴安弦子》、《春游》、《甘孜古舞》、《弥勒佛》,还编了彝族舞蹈《倮倮情歌》、维吾尔族舞蹈《坎巴尔罕》,重排了《瑶人之鼓》、《哑子背疯》等。
“彭松编了《嘉戎酒会》、《端公驱鬼》。
“其中的几个独舞是我表演,《坎巴尔罕》是彭松为我伴舞,《端公驱鬼》是隆征丘、彭松双人舞,其他都是多人合舞。
“参加的还有藏族同胞,表演《拉萨踢踏舞》、藏戏《吉祥天女》,和维吾尔族同胞的即兴舞蹈等。
“音乐伴奏由育才学校音乐组的杜鸣心、杨秉荪等担任。育才舞蹈组这时已有了新学生,如鲍如莲、姜敏、韩宗隆、肖化成、陈如九等也参加了表演。
“在育才学校的支持下,‘边疆音乐舞蹈大会’从1946年3月6日起在重庆青年馆公演,演了五天共8场,又在民众教育馆剧场演了11场,报纸纷纷刊出了评论,轰动了整个山城。
“演出完满结束后,1946年8月我离开了育才学校去美国访问、讲学,经陶行知先生同意,让彭松负责舞蹈组的教学工作。
“当时的舞蹈组有彭松和叶宁两个老师,十多个学生。这时已从重庆合川草街子的古圣寺搬到了重庆化龙桥红岩村的刘家花园内,和八路军办事处毗邻而居。”(②《戴爱莲:我的艺术与生活》131页)
戴先生已去了美国,边疆舞刚刚消歇。一个意外的工作,又让我们绷紧了弦,不断地有大学生急切要学边疆舞,开始我们只想到大学生爱跳边疆舞,是舞蹈艺术的普及,是群众对艺术生活的爱好。但进一步才明白边疆舞是学生运动中组织进步学生团结集会的一种最好方法,边疆舞在全国大学兴起的学生运动中起到了一种凝聚作用。
1947年初,育才学校搬迁到上海大场,为适应大、中学校对边疆舞学习的要求,我和叶宁、隆征丘、朱金楼(画家)商量办一个乐舞学校的事。很快找到了赞助,在上海的延平路创立了“中国乐舞学院”,成了推广中国边疆舞的中心,设本科和普及科,本科学芭蕾舞,隆征丘教授;普及科学边疆舞,彭松、叶宁教授。本科学生约有二十余人;普及科学生是各大学组织成各自的团体班进行学习,计有:交通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光华大学、大夏大学、沪江大学、圣约翰大学、大同大学、上海音专,都在上海乐舞学院进行团体班的学习。
1947—1948年,反饥饿、反内战、要民主、要和平的学生运动风起云涌,一浪高过一浪,如排山倒海,势不可当,让反动派惊慌失措。有学生运动的地方,就有边疆舞的歌声舞步。
回想1940年,戴先生踏上祖国土地时,祖国正因敌寇侵略,而奋起救国。舞蹈艺术尚是一片荒漠。她带回的美妙舞步,让人心醉;她新编的战斗舞蹈,给人振奋,但中国舞蹈依然沉睡未醒,既无舞蹈专业,又无舞蹈团队,她曾为学舞的学生吃不上饭而求助于友人,她曾为舞蹈事业举步维艰而彻夜不寐!在失意后,在无望中,她终于在至真至诚的内心深处,找到了那把开启舞蹈之门的神奇钥匙,到中国边疆去寻舞蹈之根。只有它才能见土发芽,遍地花开。
1947年冬,戴先生从美国回到上海,她坚持要到她学生开办的“中国乐舞学院”,为新、老学生们上课、排舞和演出。一直到1948年的2月,才在学生们依依不舍中离开上海去了北平。
她回忆说:“新中国成立后,我才知道:边疆舞在上海大学生中传播,对当时反饥饿、反内战、要民主、要和平的高涨的学生运动,起到了团结同学、鼓舞同学的作用,对此,我备感欣慰。”(③《戴爱莲:我的艺术与生活》146页)
“边疆舞”不仅是在上海大学中传播,而且在大江南北、全国各处的大学中传播。中国舞蹈在沉沉睡梦中醒来了,舞蹈的荒原上绽开了民族之花,舞蹈的奇迹出现了!是谁唤醒了中国舞蹈?是谁创造了舞蹈奇迹?
是她,是中国真诚的好女儿戴爱莲,是中国共产党的好女儿戴爱莲,她唤醒了中国舞蹈,她采来了边疆舞,使千万学生们踏着舞步向着光明、向着未来、向着新中国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