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之无愧的新中国新书第一人
——怀念袁阔成先生
和袁阔成先生接触越多,越感到他的艺术造诣、人格魅力,是他人难以企及的。他留下的艺术遗产,堪称当代中国曲艺事业的一座丰碑。他艺德高尚,艺术高超,值得我们中国曲艺界的各位同仁永远学习、缅怀。
不久前,袁阔成先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接到他去世的消息,很多曲艺人,更有遍布祖国各地的亿万观众、听众,都深感悲痛。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马年腊月二十六那天,我还专程去海军总医院看他。那天我带去了两瓶茅台,对他说,虽然我今天给你送酒来,但这酒你要等病愈出院后再喝。当时他的精神非常好,还说等到出院后,要好好喝上一顿,解解馋!但是,我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快就走了。现在,我多想由衷地对他说一句:袁先生,我们想念你!
我和袁先生已经相识五十多年了。我已经记不清,在这五十多年中,我们曾经多少次在一起开会,同场登台。和他接触越多,越感到他的艺术造诣、人格魅力,是他人难以企及的。他留下的艺术遗产,堪称当代中国曲艺事业的一座丰碑。他艺德高尚,艺术高超,值得我们中国曲艺界的各位同仁永远学习、缅怀。
刘兰芳与袁阔成在山东三书(评书、快板书、山东快书)晚会上合影
与时俱进地反映时代风貌和百姓心声
袁先生是我的前辈,他出生在一个评书世家。他的父亲、伯父、兄长,都是评书名家,他自幼受到家庭的熏陶,加上自己天资卓越,勤奋好学,打下了坚实的艺术基础,早在1945年就登上了舞台。新中国成立后,除了继续锤炼、表演他拿手的传统作品,他还开创性地把《平原枪声》《林海雪原》《敌后武工队》《暴风骤雨》《烈火金刚》《红岩》等长篇小说改编成了评书,并受到广大听众、观众的喜爱。这些长书作品和《肖飞买药》等短段作品的成功,为评书这门传统艺术如何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寻找发展道路,做出了可贵的探索。2008年北京奥运会举办,神舟飞船上天,中国宇航员漫步太空,袁先生都有评书作品问世。他能够把时代风貌和百姓心声及时反映到创作当中,是当之无愧的新中国新书第一人!
我第一次见到袁先生,是在1961年。那时,我和我爱人王印权是鞍山曲艺团演员,而他是营口曲艺团的演员。其实,在见到他之前,我早就听说他的大名了。我的师父孙惠文先生和我的母亲,都说过营口“地面硬”,意思是当地观众见多识广,欣赏水平高,一般演员在那里很难站住脚,获得观众认可。但是,袁先生不但能在那里扎下根,还能常年在营口演出。他的表演水平之高,可见一斑!既然久闻他的大名,我当然很渴望能当面请教。那年,他应邀来到鞍山进行示范表演,当时他在一家茶社表演了“武松打虎”,他高超的艺术水平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到了1963年,辽宁省新书好书座谈会在沈阳召开。中国曲艺界的领导陶钝同志以及辽宁省委的负责同志都出席了此次会议。会议期间还举办了观摩演出,当时我表演的是东北大鼓《姑嫂救亲人》,袁先生表演的是评书《许云峰赴宴》。那是我第一次和袁先生同台演出。当时我为自己能和这样一位钦佩已久的前辈艺术家同台表演激动不已,直到今天,我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就经常和袁先生同台演出,几十年下来,不知有多少场了。他在每次演出前都会非常精心细致地做好准备工作,哪怕是表演自己早就驾轻就熟的节目,仍然一丝不苟地进行准备。他这种对艺术、对观众高度负责的精神,深深地影响了我。
毫无保留地提携青年演员
袁先生喜欢提携青年演员是出了名的,他总是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向青年演员传授自己的艺术心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鞍山团的巩宝生,营口的肖义、马步秋等青年评书演员,他们都向袁先生学习。当时营口的评书是全省曲艺界的高地,很多人慕名向袁先生求教,他总是没有丝毫架子,耐心地给学生们进行辅导。1965年、1973年、1978年,辽宁三次举办曲艺汇演,我多次观摩袁先生的现场表演,在舞台上人物活灵活现,动作潇洒利落,二目有神,每个节目里都有画龙点睛的动作,深受教益。在1974年,我还在沈阳党校专程拜访过袁先生。那次,我告诉他,我看了他的《刀劈胡汉三》后,非常喜欢这个小段,也很想学这个节目。听了我的话,袁先生二话不说,当即就站起身来,把这个小段示范表演给我看,指导我如何塑造人物形象。我很感动,回鞍山后,我演出了这个段子,很受欢迎。后来,《岳飞传》《杨家将》在全国各地播出后,也受到各地群众的喜爱。袁先生说刘兰芳出身曲艺世家,又非常勤奋,舍得下苦功,她能出名是必然的,《岳飞传》这么火,自有道理。听到袁先生这位前辈艺术家对我的鼓励,我心情之激动难以言表。袁先生就是这样胸怀坦荡,大公无私!他一生中虽然没有直接收徒弟,但在他的艺术生涯里,受到他影响,得到过他的帮助、指导的青年演员,不计其数!我也应该恭恭敬敬叫老师。
后来,袁先生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长篇评书《三国演义》。这部作品集中体现了他的艺术风格,在海内外产生了巨大影响,至今仍是中国曲艺作品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为了这部作品,他可谓精益求精。他四处搜集各种文学史料,到全国各地走访古战场,并把自己的感悟融会贯通到这部作品里。正是因为他付出了这样巨大的努力,才锤炼出这部脍炙人口的艺术珍品。我对这部作品也是百听不厌,从中获益良多。
有过人的天赋更有持之以恒的苦练
在和袁先生交往的几十年里,有几个瞬间是我终生难忘的。1984年初,大年初一那天,我接到中国曲协通知,和包括袁先生在内的几位曲艺名家一起走进中南海,来到陈云同志家中。由陶钝和罗扬介绍全国曲艺的状况,当时,大家把曲艺界的情况,自己的创作情况,都向首长进行了汇报,骆玉笙骆老提议建立曲艺学校,当时侯宝林、许光远先生提议建立曲艺研究所,赵玉明和马增蕙介绍了南曲北唱的有关情况。我向首长汇报了在孟良崮为当地群众表演的情况,袁先生介绍了《三国演义》的创作表演情况。就是在这一天,首长听了我们的汇报,向我们提出“出人出书走正路”的期望。后来,袁先生告诉我,中央首长这么重视曲艺,我们必须更加努力,创作出更多的好作品。日本曲艺家冈本文弥来中国访问,受到王震同志接见,冈本文弥进行了弹唱演出,我说的评书《岳飞传》片段,袁阔成老师说的《三国演义》片段,均受到了王震同志的表扬。
1981年,我第一次去了马街书会,1985年又第一次去了胡集书会。当时这两个书会启发了我,让我产生了也在鞍山搞一个书会的念头。经过多方奔走,办书会的计划得到批准,这个书会后来就定名为“千山书荟”。当时,我邀请了很多曲艺名家参加首届千山书荟,袁先生也来了。在书荟上,当时曲协常务副主席罗扬同志表扬了袁先生多年来坚持说新评书、说好评书,在评书表演艺术上不断探索。罗扬同志对袁先生的评价是恰如其分的,这也是对袁先生多年来艺术成就的客观概括。
到了1994年,在第二届千山书荟上,袁先生再次赶来。当时他表演了《三国演义》的片断《灞桥挑袍》,他用别具一格的幽默、准确到位的身段、张弛有度的节奏,牢牢抓住了观众的注意力,把关云长和曹操辞别的故事说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1996年我正式调到北京,来到中国曲协主持工作后,为了抓好评书,先后搞了“评书评话名家展演”以及其他的曲艺活动,他都参加了。由此可见,袁先生无论对于我个人,还是对于评书事业,都拿出了最大的热忱来支持。
早在上世纪80年代,袁先生就调入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我调到北京后,他请我去房山十渡参观,让我了解新农村的变化。我爱人王印权也调来北京后,他再次宴请我们。后来,逢年过节我都去看他,他多次说:“你不就是我的闺女吗?”我感到心里热乎乎的。后来在一起开会、演出更是不计其数。印权和袁先生的交往也非常多,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就多次一起演出,有一次在一起排练节目,一住就是一个月。印权每次提起袁先生都是佩服不已,说在和袁先生同住时,他每天都坚持早起练功,不管刮风下雨,从不间断。这也从侧面再一次说明,袁先生的成功不是偶然的,是过人的天赋加上持之以恒的苦练的结果。后来,王印权举办了自己的快板书演唱会,袁先生素来极少为人题词,但这次他特意赋诗题词,“岁寒三友竹为先,制成七块板震天。文情并茂如诗画,曲艺尖兵他领班。”可见袁先生对后辈人关心提携的宽广胸怀。
到了2000年,在保利大厦“永不消逝的电波——中外名著名家朗诵会”上,我再次和袁先生同台表演。后来,山东方面举办“三书会”,我和袁先生应邀赴会表演了评书《桃花庄》,当时还有孙镇业先生表演了山东快书,张志宽先生表演了快板书。这也是我最后几次和袁先生同台表演。
今天,袁先生虽然已经走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仿佛还留在我们的眼前。他所开创的事业,我们还将努力走下去,把评书这门古老的艺术更好地传承发展下去。唯有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与怀念!
(作者:中国曲协名誉主席,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 刘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