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阶段:油画语言逐渐清晰
中国油画教育发展到现在,分为3个时期。上世纪50年代是一个时期,那时新中国刚刚成立,社会开始稳定,各个方面都处在蓬勃发展的阶段,人民思想比较统一,心情比较愉快,虽然条件很艰苦,但是方向很明确。美术教育也是这样。那时的美术教育是奠基的阶段,比如说油画,经历了留法和留苏两个阶段,才使中国国内对油画本体语言以至教学开始逐渐清晰起来。早期老一辈留法的画家,都是大艺术家,但是不可能全面地把西方的经验完全介绍进来,只能是引进的阶段。我认为直到上世纪50年代留苏以后,才把西方的经验完整介绍过来了。我们要搞清楚学习引进这个画种的特点是什么。油画语言的问题就是在这个时候得以解决的。油画的基本样式是“多人物的情节绘画”,就是把现实生活里人的关系根据需要、主题搬到画面上来,文艺复兴时期就是这样,比如《最后的晚餐》。以前因为经济落后,社会不需要,这种基本样式我们是不清楚的,直到这个时期,社会稳定了,建立了革命博物馆、历史博物馆这样的大展馆,国家需要定件作品了,这样的绘画就发展起来了。
第二阶段:油画风格多样化
第二个阶段,是上世纪80、90年代,我们的美术教育开始由传统向现代转型,这个时候因为经济发展了,绘画风格就多样了。其实文化艺术是奢侈品,生活富足才要去满足精神生活。过去西方由宗教壁画到肖像画,全是特殊阶层的定件。西方的绘画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由印象派开始走向现代主义,那时法国已经基本完成工业化了,中产阶级出现,艺术不只是皇帝、贵族、上层的需要,也是一般中产阶级市民的需要,画廊应运而生。印象主义、现代主义伴随着画廊的出现产生了所谓的商品画。这样一来,绘画的风格就很重要,就像我们吃菜,条件艰苦的时候吃得很简单,条件好了就要吃粤菜、川菜、上海菜、东北菜……不同口味。同样,人们对艺术的需求也是多样化的,风格就是满足这些需求产生的。中国的发展比西方落后了一两百年,真正的经济发展、工业化发展是改革开放之后才开始的,这个时候政策发生变化,美术教育也开始转型。中国画传统的是师傅带徒弟的模式,以临摹为主。而以油画为代表的学院教学模式,以写生为基础,是西方传过来的。在临摹、创作的基础上,吸收了西方的写生,建立了班级制与画室制结合的模式,提出了风格。
第三阶段:油画发展有了危机感
到了现在,是第三阶段。发生了新的变化,出现了当代艺术、实验艺术,更确切地说应该叫观念艺术。标准就是新观念,其他都不重要了。对于我来讲,我已经脱离学校十几年了,这十几年的变化非常大,科学技术的发展、影像的出现、互联网的应用,图像的形式高度发展,因此绘画,特别像油画并不是唯一的图像形式了,这对油画这个画种有一定的威胁,对教育来说也有一定难度。绘画由古典主义到现代主义的过程已经完成了,观念艺术与绘画不同,是新的,未来怎么样?评价标准是什么?都不大清楚,很多学生的追求有些不清楚了。所以现在的教学怎么发展,现在的教学者要去思考。
对于标准,以前我很清楚,但是你说现在的标准是什么?油画的标准很简单,风格是平等的,是好坏的问题,只有在不同的风格中水平的高低。我们现在看古代的大师会觉得他们落后吗?现在的舆论常说“创新是最重要的”,什么是创新?油画发展到抽象如果要创新,就是个人的风格有那么一点差别,但大形势创新在油画来讲已经不太可能了。
其实中国画是很重要的,油画是写实的画种,中国画是写意的画种,就像话剧和京剧。实际上,现在的电脑什么图都能做,新的图像的出现,是从写实的基础上提炼的,所以威胁的是油画这种写实的画种。现代主义的绘画,它的标准都由真实中提炼出来,是真实的体积空间形成的抽象美感,而中国画的抽象美是线条和笔墨。对于色彩,现在数码相机技术很好,颜色越来越接近油画。所以,油画的危机比较大。包括西方很多优秀的艺术家都这么认为,我亲耳听欧洲一些大画家说中国的绘画太好了,还学什么油画啊?但是由于中国发展相对晚,很多人还停留在喜欢写实的阶段。中国人一定要清楚,新技术的图像没有威胁中国画,总体来讲中国画还有很大的发展余地。
“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这是两年前的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时的讲话。他殷切期望,“当高楼大厦在我国大地上遍地林立时,中华民族精神的大厦也应该巍然耸立” 。
10月16日,中国美术学院举行了纪念习总书记文艺工作座谈会讲话两周年系列活动。“罗工柳百年诞辰纪念展”作为其中的重要活动,于当日拉开大幕。著名油画家、艺术教育家靳尚谊先生受邀参与开幕式。现场,靳尚谊被热情的学生围住,签名、合影,是晚辈向这位艺术前辈表达崇敬的方式;而欣然配合、现场讲解则饱含着老先生对青年学子们艺术成长的关怀。17日,靳尚谊先生受老友全山石先生之邀,来到全山石艺术中心为学生们点评作品。靳尚谊眯细着眼,弓着腰端详着画架上的小稿,一推眼镜,“这些场面你没有去生活中体验过吧?怎么能创作出打动人的作品呢?”这只是在点评学生作品时的一个小小细节。中国的油画艺术,就是在这样的教学相长中薪火传承。
中国的油画发展史并不长,对本体发展来说,过去的20世纪是一个引进、学习并自觉把西方油画植入中国大地,使之生根成长的过程,也是一个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相互碰撞融合,进入自觉创造的过程。第一代油画家以徐悲鸿、林风眠等拥有国画基础,于上世纪20年代之前留学欧美、日本的画家为代表;第二代是吴作人、董希文、罗工柳等上世纪30年代左右学习油画的画家;第三代如靳尚谊这一批油画家则成长在新中国成立之后。而这短短百年中,西为中用的油画却以其独有的艺术形式,记录了太多历史的经典瞬间,创造了太多老百姓心中的经典形象。
在点评作品的间隙,美术报记者就当下油画艺术教育的诸多症结对靳先生进行了采访。眼前的先生花白的大背头一丝不苟,白衬衫黑外套平整妥帖,严谨得很有些记忆中老工程师的味道,就如他的画面没有花招和浮躁,只留沉着与温和。“啊……症结,这个问题比较复杂,”略微思考,接下去的回答,严谨全面一字一句地娓娓展开。靳先生曾经说“好的老师就是要教给学生好的标准,”而面对当下观念艺术的盛行,他反问道“你说,现在艺术的评价标准是什么?”学生不知道标准,就看不清艺术追求的方向。加之市场推动下被反复渲染的一味“创新”,增加了艺术创作躁动的气氛。另外新的影像技术的爆发,数字影像已对作为写实艺术的油画造成了威胁。而对于中国画中笔墨、线条的抽象美,他认为在新影像的挤压下,反而仍然有极大的发展空间,“我们中国人一定要清楚这一点。”
从前辈们身上学习、从西方的经典中获得、从本土的传统中汲取、向着未来去发现。发展的动力不是空穴来风,不是无中生有,是前人宽广的肩膀成了后人坚毅的基石,是攀登那些曾经仰望的丰碑变为自己傲立远眺、引领时代的高岗。靳尚谊就像一粒种子,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却用几十年去积累、去迸发,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坚守着一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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