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中旬,当91岁的黄永玉带着新书《沈从文与我》出现在北京单向空间书店时,闻风而至的读者挤满了并不狭小的空间,他们几乎都是年轻的面孔。沈从文曾在新中国成立后出版的一本作品选的序言中说:“我和我的读者都行将老去。”而黄永玉相信,表叔沈从文的预言并没有应验,他的作品和他的读者都红光满面。
面对着年轻的读者们,黄永玉借重新为读者们翻开沈从文这本“大书”,回顾这位才能过人、性格温良的老人。书中还再现了这对性格迥异的叔侄之间,感人至深的交往细节。
“这么一个认真的老人家”
本书的编者李辉现场介绍了这本书的来由。“书中的第一篇文章《太阳下的风景》,以前的副标题就是‘沈从文与我’,受这篇文章的启发,才编就了这样一本书。”
书中承载了太多黄永玉对表叔的回忆和情感。用黄永玉的话说,沈从文是“这么一个认真的老人家”。1933年,巴金到北京之后,住在沈从文家。每天两人各自写作。巴金在院子里面写《爱情三部曲》,沈从文在屋里写《边城》。巴金一口气就写完了,不改。而沈从文写完一页反复改,而且用毛笔。“他的文章不是讲故事一样出来的,是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刻出来的。他曾经跟我说,《边城》他改了将近两百次。”
黄永玉说,表叔只有小学文化水平,但无论写文章还是研究文物方面,都展现出极强的记忆力和归纳能力。在湖北双溪时,身边无任何参考资料,仅凭记忆,沈从文就完成了21万字的服装史。
随着年龄增长,黄永玉愈发佩服沈从文的文学修养。黄永玉说自己最近在临摹《清明上河图》,深深为画作中的结构严谨、互相辉映而叹服。而回想起沈从文的思想和文章的法则、规模,黄永玉认为简直是文学版的《清明上河图》。“句子的讲究、上下的呼应,比诗还严格。”
在黄永玉看来,表叔是个“神人”。即便是几十年对沈从文“远距离敌视”的聂绀弩,在看过沈从文的《丈夫》后,也坦承对沈从文认识得太迟了:“一个刚刚21岁的青年写出中国农民这么创痕渊深的感情,真像普希金说过的‘伟大的、俄罗斯的悲哀’,那么成熟的头脑和技巧!”
黄永玉希望,以后要有青年人好好地整理沈从文的材料,研究他的作品,研究他的工作方式和思维方法。
“一辈子善良得不近人情”
沈从文不仅是黄永玉的表叔,更被黄永玉视为“人生标杆”。
沈从文对黄永玉的要求很严格,只要看到黄永玉做的插图有疏漏,就会去骂他:“你30多岁了,怎么能够这么马虎呢?”甚至曾把黄永玉骂哭。
沈从文忠告黄永玉:“要不停地工作,不能停。”这句话影响黄永玉至今,“我现在连做梦都在写小说,想到一句话爬起来就写下去。”
不仅如此,表叔还把自己的人生经验传授给了黄永玉:充满爱去对待人民和土地;摔倒了,赶快爬起来往前走,莫欣赏摔倒的地方耽误事,莫停下来哀叹;永远地、永远地拥抱自己的工作不放。黄永玉说:“这几十年来,我都尝试着这么做。”
黄永玉说沈从文这样的老人“不会再有了”,说的还是他伟大的人格力量。在黄永玉眼中,沈从文“一辈子善良得不近人情,即使蒙恩的男女对他反啮,也是从不想到报复”。
多年来,与表叔之间这段用“无数眼泪和汗水”换来的感情,深深地影响着黄永玉。沈从文去世后,安葬回凤凰城郊一处幽静的山谷。黄永玉在表叔的陵园刻了一块石碑:“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沈从文已经回到故乡,黄永玉依然还在“战场”,为沈从文写就这本“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