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我是不会丢掉自己的
发布时间:2013-08-05

  人物名片

  黄永玉,1924年生于湖南常德,湘西凤凰人,土家族。曾任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诗书画文诸艺皆能。出版有《永玉六记》、《比我老的老头》等。 

  如果要我说的话,我是青辣椒炒红辣椒。为什么?就是辣。

  我从不做梦,我干活干得很认真,晚上一觉睡到天亮。

  要珍惜时间、好好读书,一辈子跟着书走不会坏。

  再过几天,黄永玉就要90岁了。比他老的那些老头大多活得比他要短:郑可81岁、张乐平82岁、李可染82岁、聂绀弩83岁、张伯驹84岁、沈从文86岁、钱钟书88岁……

  7月28日下午,《黄永玉全集》首发式的现场。一位身着黄衬衣,袖管半卷,胸前系浅蓝色领带的老头,步履轻快地现身,像是一块轰然落地的磁石,立马将各路媒体吸引到他的身边。

  主角登场。北京贵宾楼饭店花园大厅中央,这个来自湘西“无愁河的浪荡汉子”,迎接他的是文艺界诸多名人、各家媒体和艺术爱好者,以及静静摆在长桌上的装帧豪华、体量庞大的《黄永玉全集》。黄永玉曾说过:“农民种地出米,文人笔耕出字,自来是受到尊敬的。”如今,这套堪称目前最全面展示其艺术成果的全集,收获的不光是各路豪杰的尊敬,还有时间老人的垂青。

  “你想黄先生他敢把世界放到一个天平的一头,把自己放在天平的这一头,用他特殊的翅膀和不断的艺术锤炼努力,让自己一点、一点地和世界取得一种平衡。那个特殊的年代我们没有吃的,所以我们就没有这样的一种奢望想和世界做较量。但是我们身边就有一个黄永玉,这样一个比我老的老头,他是一个现成的榜样,我能和这个老头玩玩跷跷板就很不错,但是不要指望把他翘起来。”中央美院教授、全集版画卷主编广军先生说得干脆。

  我一辈子肯干活是真的

  一生爱书的黄永玉,写了不少书,但出全集这样的事情,他表示一直不大愿意,一是觉得自己的作品还不够,二是认为出全集太麻烦。“我这个画不成熟,你们搞个全集,我不太好意思,犯不上这么搞,我这是真话。我这一辈子干这点事不是很精彩,我一辈子肯干活是真的。”态度还不错的成果,便是这14卷的《黄永玉全集》。

  全集分两编,一为美术编8卷,分为版画、彩墨风景、彩墨花鸟、彩墨人物、油画雕塑、小品插画、书法及设计,收录作品图片共计2630幅,最早的一幅作品是6岁的黄永玉在家乡白羊岭“古椿书屋”的木板墙上写的两行字:“我们在家里,大家有事做。”这两行“童体字”收录在全集书法卷图版的第一幅;一为文学编6卷,分为诗歌、人物、自述、杂文游记、文与画、杂集(书信),收录文学作品共计1200篇。这近4000件作品,滴下的是黄老一生的血汗,写就的是湘西老汉的传奇人生。

  一辈子肯干活的黄老,说到自己这套书,也有些许的惊诧:“写文章是‘文革’以后情绪好一点,平常也是东说西说、东想西想,就这么写出来的,不是什么成大气的东西。把它集起来没有想到有这么多……”

  说到干活,自己也没想到“弄出这么多玩意来”的黄老先生,曾表达过这样的观点:劳动不等于艺术,就像母鸡下蛋,那只是劳动,没有心得,更谈不上艺术。而他“唯一的妙处就是从来突破那点框框,文学上也好,画画也好,但是我的胆子小,我一边画,一边突破框框”,由湘西而厦门,从福建到江西,接着是上海、香港、台湾、北京,远至巴黎、佛罗伦萨,兜兜转转,一路下来,跨过的门槛,趟过的激流,他生命的起承转合、艺术的纷繁脚迹,从他的文章和画里,都能寻到脉络。

  就是一盘青辣椒炒红辣椒

  黄永玉是湘西人。沈从文是他表叔。钱钟书有次和黄老谈起这个性格如水的表叔:“从文这个人,你不要以为他总是温文尔雅,骨子里很硬。不想干的事,你强迫他试试!”比起这个表叔,黄永玉倒是不光硬,而且辣。

  发布会现场,当一个“90后”记者问他,哪一道湖南菜可以形容他自个儿,老头就一句:“如果要我说的话,我是青辣椒炒红辣椒。为什么?就是辣。”

  有人问黄老有什么梦想,他说:“我从不做梦,我干活干得很认真,晚上一觉睡到天亮。”这回答也够辣。

  这个辣劲,在《永玉六记》中可是俯首皆是,这几册小书,就像一串串红辣椒绿辣椒,不妨摘几条尝尝:“不敢骂风,只好骂草”“漫长的演讲和放屁,都是在空气中拉屎”“别以为坏人一死历史就会翻新。想想母蝎子死了之后,破裂的背上爬出的许多小蝎子”,真是句句出新,辣得够劲。黄老笔下,句子就像红辣椒,配的图则如绿辣椒,锅里一炒,上盘一端,不光看着色彩斑斓,吃起来那也是爽辣无比。

  对于黄永玉的个性,上世纪50年代就和黄老相识的姜德明回忆:“认识他以后,他写了一组到东北林区去打猎的散文,还有木刻,那是独一无二的在北京的作家、画家里边拿枪去打猎的。到了他家里看到有俩猴,更是很奇怪,所以我觉得这位作家从始至终保持他独特的风格和爱好,生活里边他也是这样的,非常随便,非常不一般。”而在中央美院的老同事杨先让先生眼里,他是最真实的一个人,特别难得的是他始终保持了自己的性情,“比如他的水墨是‘文革’后才发现的,他的小说、诗歌也是‘文革’以后才张扬出来的,所以我感觉他是我们这个时代对知识分子,尤其是对艺术家好好认识研究的个案。”

  一辈子跟着书走不会坏

  大家都知道他如今正在撰写自传体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当有人问他这部大作进展如何时,他说:“我的小说在家乡的12年写完了,最近在出第一部大概60万字,第二部正在写。这个东西要写到死为止,都不容易写得完。”

  要说写,那还得先说吃。吃,一直是他对待世界的态度,也是他生活从艺的主题。作为弟子的广军这样解读他的吃:“黄先生的成就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因为饿,因为一种实实在在的饿,所以凡是可以解馋的东西他都来吃,大家今天看到这是吃出来的结果,因为他会吃、能吃,所以他就有一个很好的胃、肚量很大,在艺术上他就有很大的包容心。”要吃得好,先得有好牙口,其次还得有好胃口。

  多年来,黄老一直景仰雕塑家布德尔,凡是他能见到的布德尔的作品,悉数入藏家中。他说:“在他作品面前,从艺者如果是个有心人的话,会认真地‘吮吸’,而不是肤浅地感动,会战栗,会心酸。”所谓“吮吸”,那是你得有吮吸的能耐。艺术的汁液,需要能吸纳这昂贵汁液的肠胃。除了吮吸,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艺术作品和艺术家更像是个核桃,黄老在《暮鼓晨钟八十年》中说徐渭、八大、梵·高这些艺术巨匠,“因为他们深刻,他们坚硬,一口咬不下,十口嚼不烂;必须有好牙口、好眼力、好胃口才够招架并且很费时间。”

  黄永玉这辈子可是没少吃东西。他识字很早,两三岁背诵古诗,继而背诵四书五经,六岁起,就喜欢看漫画杂志,初中时酷爱看课外书籍。“一头扎进图书馆去,懂的也看,不懂的也看”(黄永玉《示朴琐记》)。他看书范围之广杂,可见胃口之好,“从达尔文的日记到《庄子》,从《浮生六记》到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薄伽丘的《十日谈》,古今中外,像个馋汉,海味山珍、咸菜青鱼进入了他的胃,一经消化,便成为他的艺术营养”(《我们应该知道的黄永玉》)。他告诉年轻人,要珍惜时间、好好读书,一辈子跟着书走不会坏。

  吃得多,自然写得也不少。只说三联书店,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出了十几种他的书,这次经过《黄永玉全集》文学编主编李辉的搜集和整理全部收入全集。凡杂文、散文、诗歌、小说数种,集束成册,蔚为壮观。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孙郁说,黄永玉先生不仅是一个重要的画家,同时也是一个重要的文章家,看了他的文章,对他的小说、散文、诗歌过目难忘。他的美文、写作精神,对当下的作家也有某种启发。

  说起那些已经远行的老人,黄老语速低缓:我自己的感觉,年轻的时候很多老人家对我好,等到我们成长了以后这个老人家就不在了,我们当时在一个不太正常的时代,我们想去找那些老人家都没有机会去找,老人家想见我们也不敢见,我们想见他们也怕耽误他们,这样的情况下错过了很多老人家。

  即将90岁的黄老,看过的风景,大多已然湮灭,见到的风光,我们亦难共享。在他的全集里,留着一代人风貌和印记的画和文,把我们带到他的世界。而他的世界,却是一个个老人离去和归来的世界,离去的是肉体,归来是因为想念。

栏目介绍
“艺坛大家”是中国文联的品牌项目之一,起始于2004年,至今已拍摄老一辈著名文艺家100余人,涉及戏剧、电影、音乐、美术、曲艺、舞蹈、民间文艺、摄影、书法、杂技、电视等多个艺术门类,部分专题片先后在中央电视台、地方电视台播出,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这次通过中国文艺网的网络新媒体平台集中发布推送,是适应网络时代传播发展趋势,充分利用网络新媒体优势开展宣传推介的一次重要探索。这一品牌项目致力于回顾总结我国当代艺坛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的艺术成就和人生历程,搜集抢救他们的珍贵音像资料,既努力为文艺工作的后来者打造一部生动教材,也力争为中华文艺保存一批宝贵的艺术人文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