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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体舞蹈 改变与挑战

刘 春

AMCB舞团作品《像素》

AMCB舞团作品《像素》

CCTV9片头舞蹈标识

  新媒体是一个不断发展、不断拓宽边界的概念,是人类进化交流的工具,而且被赋予了与时俱进的人性观念。新媒体舞蹈由舞蹈艺术家和数字艺术家协作,在快速更替的数字科技之中,在虚拟时空的能量转换、人体动作捕捉数据的重塑之中,重新思考身体,共同改变着舞蹈的审美形态,使用新的技术寻找新的艺术规律,从而发现人性之美、数字之美。

  通过数字科技和互动编排,舞蹈家和数字艺术家探索身体、动作在现场表演无边界的可能性,新媒体舞蹈以探讨生命在数字化生存中的身体感知、转化、想象,成为了人与数字科技之间关系最为亲密的全新艺术形式。

  迄今为止,新媒体舞蹈已经涉及到了舞蹈与动作捕捉、体感探测、动作跟踪、全息投影、Mapping视像映射、计算机图形、动画、虚拟现实、增强现实、远程交互、互动装置、视频游戏、机器人、3D打印、生物技术、社交媒体等诸多方面。舞蹈的数字化表演,重新定义了舞蹈和科技原有的属性,建立充满不确定性的现场,满足着人类对于时空控制的诗意幻想。

  新媒体舞蹈的历史不算长。20世纪80年代末,默斯·坎宁汉使用了“生命模式”软件进行电脑编舞,同时期英国的贝德福德互动研究所开发了系列舞蹈教育软件,使用舞蹈视频素材和舞谱分屏,制作成CD-ROM提供给舞者同步对照学习。1994年至1999年,德国编舞家威廉·福赛斯将电脑图形动作轨迹叠加到视频演示素材之上,发布《即兴编舞技术》的编舞CD-ROM。1999年,数字艺术家保罗·恺撒和舞蹈家比尔·蒂·琼斯创作了以动作捕捉、数字绘图技术为主的舞蹈3D动画影像《魂灵捕》,同年数字艺术家艾什卡和恺撒为默斯·坎宁汉的舞蹈《双足生物》设计了人体骨骼线条数字绘图投影,并结合了舞者的现场表演。20世纪90年代是网络与电脑软硬件发展的初始阶段,却激发了编舞和数字艺术家们的热情、好奇,以及舞蹈理论家的极大关注。

  近10年来,新媒体舞蹈更加引发从业者去重新思考身体,身体与时空的关系,身体与时代、社会的关联。舞蹈的数字化表演专业、编导专业与课程也在中外各大舞蹈院校悄然开启,国外也有综合类大学设立了舞蹈与数字表演研究的MFA课程,开设了交叉学科研究。身体与数字科技的体验、关联、创造、研究,正在朝着一个未知而令人兴奋的方向前进。

新媒体舞蹈作品《第七感官》

  数字技术能够改变舞蹈?

  在数字时代,人们将怎样编舞,怎样跳舞,在何处跳舞,和谁跳舞,舞蹈的观众又在哪里?如何体验和交流?轨迹、时间、空间、重力都是舞蹈中重要的元素,同时也是舞者和数字艺术家最为着迷的地方。这个过程,双方探索生命和技术的本质性,甚至哲学性的问题,充满着对于未来温暖的想象。

  纷繁芜杂的技术发展进程中,可以看到技术对于舞蹈本体的两种鲜明影响:转换和改变。转换,是身体语言与数字视像之间的转换。通过数字化手段让更多人了解舞蹈,首先是专业领域的“语言”如何能被观众读懂,高深的编舞技法如何能让普通大众了解。“同步对象”是当代舞蹈大师威廉·福赛斯和俄亥俄大学艺术设计前沿媒体中心(ACCAD)合作开展的一个舞蹈项目,以身体语言的视觉化方式,用数字化轨迹叠加到视频舞蹈作品的线路,利用图形声音解释编舞的调度奥秘。舞蹈作品的轨迹也被数字艺术家们变成了数字雕刻,3D打印出各种雕塑作品,传达着“舞蹈还能变成什么”的有趣观点。这种转换不仅局限于某个特定的项目,网络上一直聚集着由编舞、数字设计、影像团队组成的实验项目,把舞蹈语言转换成可读解的视觉语言。改变,则包含着舞蹈从业者对于舞蹈概念定义(什么是舞蹈)的改变,也包含了技术对于舞蹈艺术中时间、空间、重力、身体观念的固有认知的改变。这两种影响,其实是舞蹈结合科技的初步阶段,但正是由此也逐渐拓宽了舞蹈创作者的想象。

  在艺术家们运用科技手段时,有几种技术的趋向促使人们对于身体和动作重新认知。

  1、剥离重塑 数字化采集的身体成为了诗意的数据。舞者的动作轨迹在现实中是不可见的,但动作捕捉、体感捕捉、数字绘图使身体从肉身化为数字的云点,则可以使轨迹和身体重生成为各种形态和色彩。身体的数据化成为技术重塑身体的基础。这种现象出现在前期捕捉后期数字合成的舞蹈短片中,也出现在现场捕捉身体数据的即时反馈投影上。数字艺术家保罗·恺撒和谢利·艾什卡邀请后现代舞蹈家比尔·蒂·琼斯运用动作捕捉技术,创作出激发后人无数灵感的3D舞蹈影像,探索剥离肉身形态之后的动作记忆。两位艺术家的数字绘图将琼斯的动作轨迹变成了彩色的线条,变成了交织的丛林,作品之美超越了舞蹈和数字技术本身,成为独特的艺术品。随着三维技术、动态捕捉技术的发展和平民化,艺术家们升级着身体的重塑形态。数字艺术家Maria Takeuchi、Frederico Phillips与舞者Shiho Tanaka合作《AS·PHYX·I·计划》,使用微软kinect摄像头,捕捉舞者动作数据,数字采集的动作数据变成了点线堆积出来的数字肉身,现实中自由的肉身在数字化的身体中依然挣扎拉扯,3D身体和数字环境形成了迷人的动态。在编舞兼导演Natalianne Boucher的3D动画舞蹈短片《继续》中,舞者的轨迹跟随则是沙子,瞬间凝固停留在空中,又尘埃落定地消逝。技术的可能性让身体以不同的形态呈现,让舞蹈稍纵即逝之美具有了更深层的哲学意喻。

  2、虚拟镜像 数字化的身体是心灵的外化,是艺术家探索科技与心灵的沟通方式。英国视觉艺术家和编舞露丝·吉本森在远程舞蹈和动作捕捉项目“Viking Shoppers”(2000-2001)中,与自己的镜像舞蹈,以动作捕捉技术的影像序列与现场身体错位、对话、同步、回响,犹如身体的另外一种声音。这次探索的主题为“数字映像的身体”,使用实时字符码相机(美国信息交换用标准代码American Standard Code for Information Interchange,使用不同程序的各计算机可互相传送数据的一种标准码)和互动编舞设计,在电子音乐和冰岛自然景象中,露丝呈现在屏幕上的数字身体是镜像的,是多重身份的,是心灵的化身。法国4D艺术团体2002年的《动物性》的全息舞蹈影像,则是超现实主义的,在小房间内的桌椅上,看到自己在进食,和自己的内心化身争斗角力。身体被放大、被缩小,现实的舞者看到虚拟的自己在坠落,而自己离开,镜像的身体成为与灵魂的对话、旁观。

  3、变形异化 探讨身体在数字进程中的遗失、重组和永恒。奥地利林兹电子艺术节委约Klaus Obermaier创作互动3D版《春之祭》,现场的独舞女舞者经过立体摄像机采集,身体被传送到虚拟空间跳舞。32个麦克风采集的现场乐队乐音,也影响舞者动作视觉呈现的模式。虚拟空间中的身体被不断解构、重组,成为数字化组合的、变形的身体。澳大利亚舞团编舞盖瑞·斯图尔特和加拿大机器人专家路易斯·菲利普德米尔斯合作,创造了30个大型机器人和10个舞者共舞。作品《退化》中,机器附着在人身上,成为人的“身体器官”,以此警醒世人,在历史的进程和所谓的进步中,我们到底变成了什么。

  4、时间调度 技术改变了舞蹈从业者对于时间的认识。舞者弥足珍贵的、此时此刻的瞬间,可以在数字世界中被暂停、放慢、快进、穿越。艺术家以技术的可能性对舞蹈时间进行狂想和创作。美国摄影家路易丝·格林菲尔德以“塑造的,精炼的舞蹈摄影”,以匪夷所思的舞蹈图片扬名。在作品《停驻》(2004年在澳大利亚首演)中,路易丝是摄影者也是表演者。路易丝每次在现场大约要拍350张照片,以两千分之一秒的拍摄将现场的舞者滞空,动作交织的瞬间被即时投射在屏幕上,以技术手段停驻舞蹈的“时间”,而舞蹈则在现实时间中继续流动,现场成为了两种时间的交响。因为有了这“两千分之一秒”,我们重新发现了舞蹈的时间之美。美国视觉艺术家大卫·迈克莱克则与团队创造了一个“慢”舞世界。高速、高清摄影,让舞蹈在放慢的时间中纤毫毕现,令人沉思。台湾设计所JL DESIGN在2013年为CCTV9纪录片频道制作的标识,提出了“时光中的瞬间”概念,让舞者的运动轨迹成为了流动的雕塑,上升为生命的时间轨迹,时间被具象化,身体的记忆在时间中被记录、凝固。

  5、空间重组 利用技术手段重组剧场空间。澳大利亚舞团2013年的作品《接近》,把身体的局部通过投影放大,现场动作的变形,构成了一个由巨大“身体”构成的舞台空间,巨大的立面屏幕与剧场地面垂直,投影出的俯视舞蹈动作又营造了整个舞台空间的镜像。在很多作品中,使用现场投影屏幕,编舞不再止步于剧场空间的调度,而是需要考虑投影屏幕的空间设计。比如粘合现实空间的功能,比如实现跳转空间与隔空对舞。法国的蒙塔沃-艾尔维舞团的经典之作《天堂》,玩转真假舞者的转换:舞者和自己、和复制的其他舞者一起跳舞、奔跑,甚至交错。法国编舞家菲利普·德寇菲的《致爱丽丝》中,镜头强迫观众切换视角,带领观众进入舞者身体结构空间。在相同动作前提下,重置舞者的位置,产生了有趣的、引人入胜的张力。法国4D艺术团体创造出的舞台空间利用全息技术塑造出不真实的、难以置信的梦境,剧场的物理结构被消隐,随时可能转换成各种形态。

  6、重力转换 技术的发展也让舞者重新思考如何运用重力,创造全新的形态和作品。英国贝福德郡大学开展的表演艺术研究项目“重力转换”以动作捕捉探索舞者空间定位,以机械装置变化舞者的中心,制造出奇特的舞蹈动作效果,一些动作完全违反了地心引力的规律,在电脑合成出失重中的舞姿。“垂直舞蹈团”以绳索、威亚和动作捕捉、投影结合出脱离重力的效果,以立面舞台为基础,创造了观看舞蹈的全新视角。

Chunky Move舞团的新媒体舞蹈作品《发光》 

  舞蹈也会改变数字技术?

  新媒体舞蹈经历了技术的开发和转化,这种开发和转化是挖掘技术的延展性与身体动作的接合点,同时必须将技术转变为个性化的工具,以利于艺术性的开发。如果只是盲目“实验”,如果只是赶时髦地“开发”,如果仅仅为了“数字化”而“数字化”,那么舞蹈的乐趣和身体的鲜活性将荡然无存。技术是编舞的工具,应是编舞的一部分。技术与舞蹈要能够“合成”,产生化学反应,而不是停留在贴合的表象之上。

  2002年发布的伊莎多拉软件,强调互动性,提供数字图形、电子音序的编写环境。美国纽约的新媒体舞蹈先驱“三驾马车农场”,利用伊莎多拉软件,开发了迷笛舞者的动作感应系统,以动作的幅度、移动、数据捕捉重新设计软件,并在演出中以动作化的技术方式——循环、复制、递进、叠加,让技术本身拥有了舞蹈性,有了言语的独特方式。

  澳大利亚Chunky Move舞团总监、编舞家Gideon Obarzanek以《数字化的动作》主题在2009年走上了TED的讲台。Gideon Obarzanek和德国软件工程师Frieder Weiss合作的“发光”(Glow,2006),“致命机械”(Mortal Engine,2008),舞者的动作决定了光区的大小、形状、方位,决定了舞蹈的环境。作品重新定义了“现场”,一切都是实时发生的,无论舞者,还是投射影像、电子音乐、动作捕捉,所有的不再是在节奏之中设定,不再像传统的方式要求复现排练时的精准,不追求已经能够想象出可能的“现场”。改变了缺少关联的、贴合式的身体与数字技术的表演,这种现场带来的鲜活,是人的鲜活,是未知的动力。编导编排设计也不再仅仅是舞蹈的动作,是舞蹈与“光”的可能性、与数字图形的可能性,现场在预先的图形中加入干扰和噪音,让每个现场变得独一无二。在Gideon的演出之中,技术的设计、研发,只有可能在他设计的舞蹈中所用,技术与舞蹈因为两者结合创意而具有了唯一性。

  爱尔兰的MIDA Spaces机构创作的《编码2.0》(2011)被称为“令人叹为观止的作品,震撼了电子、音乐和舞蹈界”。作品在传统的剧场表演形式和数字艺术之间探索某种联动感知。作品利用5个主题动作即兴发展,每一个舞台上的舞蹈动作,都牵动整个表演空间的变化。剧场空间和人的关系从来没有如此紧密。MIDA Spaces意为视像映射技术、互动设计、数字化表演、空间体验。表演的组成不再是规律的、事先预知的,所有舞者所面临的混沌状态以及空间、身体、声音做出的变化本身构成了表演,构建的立体影像、数字网格的变形和观众进入到表演区域,使传统观看的感知完全被新的剧场通感所代替。

  2004年成立的法国The Adrien M/Claire B Company两人创制的舞团,是近年来被网络迅速传播,声名鹊起的创意舞团。特别是舞团作品《像素》,被人们认为是一部神作。在他们的自我介绍中曾提到“把身体放置于科技和艺术性的挑战核心之中,让最新的科技工具适应于创造永久的诗意,让基于玩乐愉悦的视觉语言,去给予想象营养”,充分证明了新一代的新媒体舞蹈探索者很清晰地明确了技术工具必须经过重新改编,为舞蹈所用。他们的确用无数的实验,通过剧场中科技与舞蹈的实验、装置艺术、电影作品,逐渐研发出了适用于自己创作的独特技术。无论是2010年《运动学》的裸眼3D幻象,还是2014年《像素》的数字网络幻化所想,都让技术和舞蹈成为了不可分割的整体,舞蹈“虚幻的力”也许正是发生在这样的时代。

AMCB舞团的作品Hakanai

  新观众,新挑战

  新媒体舞蹈是交互编排、观演合一的,是互动的、即兴的、现场的,舞蹈和身体在不同的数字环境中都可能被重新定义。新媒体舞蹈作品让观演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观众视角不再是固定和静止的,而是多角度、全方位、沉浸式的。观众座椅消失了,演出区域和观众没有了界限,观众参与到作品之中,衍生出新的舞蹈形态和生命。新媒体舞蹈在于激发和强调每一个“人”的力量,艺术家的作品都在等待完型。

  2013年,奥地利数码艺术家Klaus Obermaier以舞者身体为投影介质的《幻象》,以楼体为介质的舞蹈互动装置,从身体图像的兴趣转向了全民的舞蹈互动。户外大型舞蹈装置《跳舞的房子》利用了红外摄像机、投影、MAX操控系统、声音系统,每个经过的观众,他们的舞动让整个房子的砖石舞动、变形,观众赋予作品生命,观者自身找到舞蹈的愉悦。

  网络舞蹈社区更提供了新的舞蹈交流平台。“舞蹈与科技”网站成立于2007年,是一个舞蹈社交类网站,对新兴学科感兴趣的舞蹈从业者和数字艺术家、摄影师、电视电影导演在这里加入讨论,进行信息分享。这样的舞蹈社交网络集结了新媒体领域的探索者,也有很多传统意义上的舞蹈家。人们为了认识更多的国际舞蹈同事、见识到更不一样的作品而来,同时也激发了各自对传统方式的不满足和创造需求。

  21世纪初,在中国曾经出现过新媒体舞蹈的实验。在快速发展的互联网舞蹈传播、信息共享的时代,高科技创意舞蹈的被认同、被传播、被交互,使从业者正在超出单一的舞蹈人的圈子,吸引了艺术设计者、电影工作者等等不同行业的群体,覆盖面之广、速度之快,超出我们的想象。今天,新媒体舞蹈的受众,不再仅仅满足于舞蹈者身体本身的魅力,还在于舞蹈与科技的创意火花是否打动了他们。另一方面,年轻的创作者利用社交媒体平台,赢得了自己的舞蹈受众,也逐渐开启了网络舞台的全新趋向,不再单纯依附于传统舞台空间和受众群体。

  近年来,新媒体舞蹈在中国一些艺术院校中,开始以跨界合作、创意激发的形式不断涌现。虽然剧院中的新媒体舞蹈依然是小众的,还没有形成规模,但这对于艺术家们重新认识身体、剧场和舞蹈都有着重要的意义。目前,国际性的新媒体论坛还大多在美术领域和音乐领域开展,其中少有涉及到舞蹈的种类。不过北京舞蹈学院新媒体舞蹈编导专业、山东艺术学院舞蹈学院等学校的学生们都已经开始在创作新媒体舞蹈作品。在上海音乐学院数字媒体艺术学院举办的新艺术季“群英荟艺”——跨界与融合系列高峰论坛上,多媒体艺术作品《境界》由作曲家赵光、舞蹈家黄豆豆、视觉艺术家代晓蓉跨界合作,也值得一提。总体而言,当下中国新媒体舞蹈的发展,更重要的还是培养我们对于新生事物的乐趣,从而增强对于舞蹈和科技交汇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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