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的文化发展与整个社会的发展确实不相匹配。我们的文化应当继续发展和繁荣,不过我们中国太习惯大,一提到大发展就容易造势。如果把大发展大繁荣解释为高度的发展和高度的繁荣,也很好,但在这个高度下应该有布局、建构作为支撑。
我们现在的文化发展与整个社会的发展确实不相匹配。我们的文化应当继续发展和繁荣,不过我们中国太习惯大,一提到大发展就容易造势。如果把大发展大繁荣解释为高度的发展和高度的繁荣,也很好,但在这个高度下应该有布局、建构作为支撑。
在俄罗斯,无论是在大街上或是红场周围,在那些科学家、艺术家雕像面前,每一天都会有人往那里放一束鲜花,不是游客放的,而是老百姓放的。实际上很多国家有这种文化建构的传统,就像在俄罗斯,人们知道什么是他们为之骄傲的东西,而这为之骄傲的东西是一种在全民心中形成的全民精神。在我们国家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之中,应当有国家的文化建构作为支撑。我认为我们国家的文化建构必须要重视顶层设计,也就是说要考虑在文化的金字塔塔尖上,我们应该放些什么。
我国有五千年的文化,有非常厚重的历史文化经典和清晰的历史文化形象。但是我们缺少非常鲜明的当代文化的经典和形象。再延伸下去,就是我们没有当代国家文化形象。我们的文化是平面化的,现在即便是平面化的文化也是放在市场里的。所以我一直坚持反对文化的产业化,这就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是“三化”害了我们,一是文化产业化,一是医疗产业化,一是教育产业化。教育本来是培养人的,年轻一代首先要通过教育才能进入社会,这个地方怎么能产业化呢?医疗机构是治病救人的地方,是发扬人道主义的地方。暂且不说文化工作者是人类灵魂工程师这样比较崇高的词,起码文化是影响人的,关系到人类的心灵导向,是可以潜移默化影响人的,文化怎么能够单纯以金钱为目的?当然文化有经济效益,这点毫无疑问,任何好的艺术家,比如画家,画得好,作品当然卖钱卖得高,但是一个好的画家,绝对不是为了一平尺能卖多少钱去画画。
我说过这么一句话,我不是说我们的“三化”害了我们的“四化”,但是我们现在并没有觉悟(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现在国家仍然拿不出来文化的战略,那么文化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应该摆在社会的什么位置?我们的文化目的是什么?曾经的解释是,我们的文化目的就是娱乐,还有一段时间更可怕,说文化就是为了盈利赚钱。我不反对文化进入市场,因为文化肯定要通过市场跟广大群众接触,但那不是文化的终极目的。就像我曾经跟王健林在全国政协记者会上的争论一样,当时一个记者问我,什么是国家的价值观?那时候中央还没有提出24字来,所以我对健林说,国家的价值观由国家说,不应该由我说,但是我知道什么东西不能写在一个国家的价值观里,第一个字就是钱。一个民族为了钱是没有希望的。这种夸富和拜金,在官场里就是腐败的根源,到了社会上,就是社会风气败坏的根源,而且钱造成的问题,是用钱解决不了的,必须用文明解决,文化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文明。我觉得这些问题是国家需要思考的,当然知识界也要思考,文化的目的、性质是什么,我们国家的文化到底应该怎样建构。我认为应该是一个立体的建构,对于其中的不同层次,要有不同层次的办法政策,这都是国家需要建构的东西。
我们应该培育文化金字塔的塔尖部分,我们要彰显国家当代文化的形象,要培育当代文化经典。其实这不难,在我心里有非常多的大艺术家,但是他们并没有被放在国家文化的峰顶上。我特别希望国家在文化上有一个思考。实际上我们的文化和价值观,有非常密切的联系,比如说目前的反腐败,纠正社会、官场的风气,我对这些都非常赞成。这一年来,确实也非常有成效。中央也非常清楚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这个价值观首先是官员应该要树立的。习近平总书记有一句话我觉得说得非常好,就是让核心价值观的影响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无时不有。如果那样,我们的社会就健康了,良性了。当然如果要真正做到这一点,还是应该从每个人做起,也应该从教育做起。
这一年来,我思考了很多,但是,我想终归还是一个文化的问题。我做文化,除了个人的创作之外,还做文化遗产保护和抢救工作。我们在做口头文学遗产数据库,这个工作量很大,上个月刚发布了第一期成果。我们把中华民族的史诗、故事、歌谣、神话、谚语通过整理最后进入数据库。现在是八亿八千七百万字,还要有三亿到四亿的字纳入,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大的一个文学数据库。我们中国文学史开端的《诗经》就是一个文学选集,当时是三百篇,我们现在是一百一十六万篇,全部都经过了文字整理,而且经过分类进入数据库。同时我们还做传统古村落的普查保护。这些文化遗产其实是整个文化工作里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因为国家缺少整体的文化建构,所以文化遗产也不知放在什么位置上。如此不清楚就容易混乱。国家是到了思考文化建构的关口了。
(冯骥才为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
(中国艺术报记者丁薇根据3月4日全国政协十二届二次会议文艺界小组讨论发言整理,未经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