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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峁的“石”

时间:2021年10月13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垄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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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峁遗址

  黄土峁梁上堆砌了一摞一摞的石头,有的摞大,有的摞小,有的以墙状罗列,有的无序分散……漫山遍野,除了石头摞,还是石头摞。村里人嫌弃石头摞,好好的耕地,本来可以放开牛蹄任意犁铧,谁知道没走出几步,铧下就是“咯嘣”一响,犁尖断了,只得停牛换犁。好好的锄头,本来可以伸展臂膀长驱耘绩,谁知道锄头遇了石头,弯了,不得不停锄修理。也有的,将这些石块背回家,或砌了猪圈,或垒了墙头,有的人干脆就地取材箍了窑洞。村民们不知道石头来自何处,不知道平展的土地上为何摞起了如此多的石头堆,谁也没有数这个山头上到底有多少摞石头。

  一年一年过去了,一代一代过去了,石块还是一摞,一摞,并没见减少多少。太多了。

  这就是石峁,也是石峁冠名的来由。我们猜想,巅峰时的石峁一定是有一个像它的核心福地“皇城台”一样的气魄非凡的冠名的。遗憾,这个冠名在时间的消磨中丢失了。不过,这个到后来和陕北普通山村一样普通的冠名——石峁却还是“石破天惊”般重新闪亮耀眼。

  其实,石峁的底座是土山,就像许多陕北高原上的黄土高坡一样,漫漫的黄土堆起一道道峁梁,四围是千万年雨水切割的沟壑。

  也不知是哪一年哪一天,犁铧下偶尔露出的耀眼的有规则有图案的或白或墨或绿的“石头”,让村民的眼睛一亮,这些石头不同于满山堆砌的粗糙石头摞,晶亮,圆润,羊脂一样柔滑。他们捡拾进兜里,回家拿给小孩权当玩具。忽一日,有外来者发现并且愿意掏钱购买这些孩子的“玩具”时,村民们才听说这是玉石。

  不过,玉石说到底还是石头。既然是石头,只不过质地不同罢了,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只是,石峁的名字越叫越响了。

  1931年,几个胆大的石峁村民背上褡裢,褡裢里各装了些不一般的“石头”赶赴京城碰运气。他们兜开褡裢像摆地摊一样摊开了那些“石头”,就在这时,一个外国人在褡裢前蹲了下来,并瞅准了一把53.4厘米长的刀型端刃器,最终双方都怀揣着满意离开京城。这个外国人叫萨尔蒙尼,是以德国科隆远东美术馆代表身份赴北京参加国际学术交流会的。如今,这件奇货就陈列在德国科隆远东美术馆里。据统计,在美国哈佛大学塞克勒博物馆、波士顿美术馆、芝加哥美术馆,还有大英博物馆等地,一共有4000多件这样的石峁玉器。

  就这样,生活在不断重复,石峁的石头依然在风雨的剥蚀中日复一日。进入上世纪七十年代,时任西北大学考古系教师戴应新来到了石峁,他在山西考古时断断续续听到石峁玉器的各种传闻和消息。戴应新惊呆了,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见到的玉器也不算少了,但看到黑压压的排了老长的卖玉器的村民队伍,还是令他震撼。就是这一次,他一口气收了127块玉石。这些东西现在就放在陕西历史博物馆里。

  2011年,石峁开始大规模发掘,发掘前考古学家是做过预判的,预判的依据是新石器时代遗址的基础发现——夯土建筑。然而,首先遭遇的就是石头,这座距今约4300年至3800年的古城,城内面积就达400万平方米以上,由皇城台、内城和外城组成,组成它们的是可以闭合的三重石砌城垣,最核心的皇城台底大顶小、四面包砌层阶状石墙;内城范围210万平方米,石城墙围砌;外城沿内城东南部石墙向东南再行扩筑一道弧形石墙形成,面积约190万平方米。内、外城以石城垣为周界,绵延长达10公里,宽度2.5米左右。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院长、石峁考古队领队孙周勇说,石峁城址大体量的建筑全是用石头堆积而成,推算总用石料12.5万立方米,在中国考古史上绝无仅有。

  也就是说,在这座庞大的古城里,能硬化的地方都硬化了,能使用石头的地方都使用了石头,达到了石头使用的最大化,石墙是界限,也是围垣,还是屏障。真正一座“石头上的王国”。

  在广袤的黄土地上,到处都是土,土是最基本的元素,但相对于军事性质的城垣,石头远比黄土承担了更多的责任,它比黄土坚硬,它比黄土强势,它比黄土也就更加稀缺、更加珍贵,在开采、搬运上,都比黄土更加费时费力,尤其在军事对抗上,它比黄土的功能更加强大。

  这之前,所有中国早期的遗址全都是地下遗址,而石峁是矗立在石头之上、地表之上的建筑,是完完全全的“石筑城”。时间走到这里,人类的建筑史发生了最大的转折,从土筑到石筑,是里程碑的贡献。

  这些石头来自何处?结论是显然的,石峁山的沟底就是石层,可是在那个远古时代,将沟底的巨石凿成可供人背的一块块小石,那是多么浩大的一项工程。即使凿好了,但要从沟底搬运到山上,又需要多少人力。可以想象,斯时的石峁山上,一群一群的背石人爬满了整个山头,一年又一年。所以后来人猜测,“它的出现暗示着在公共权力督导下修建公共设施等活动已成为石峁这一北方地区早期都邑性聚落的重要特征”。

  随着发掘的推进,石头奇迹还在不断地发生。2015年7月,考古队在外城东门南侧五号和六号马面之间的表层坍塌乱石中,意外发现了一件保存完好的石雕人面。人面大致呈长方体,后部有残损,长24厘米、宽13厘米、高20厘米,周身凿琢痕迹明显。之前,有一些地方学者曾对石峁遗址进行考察,并发现了20余件石雕或石刻人像。雕像的人面轮廓为竖向椭圆形,浅浮雕,深目高鼻,栩栩如生。几十件个性特征都十分明显,无一件重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石块了,成为一种艺术,在当时谈不上什么雕刻工具的时代,这一件件艺术品又凝聚了多少工匠的心血。

  2015年至2020年,考古工作者在石峁遗址核心区域皇城台大台基南护墙处发现70余件精美石雕,雕刻内容大致可分为神面、人面、神兽、动物和符号五类。雕刻技艺成熟,技法有阴刻、减地浅浮雕、高浮雕、圆雕等,所有题材的图案都很讲究对称美。系列测年数据显示,这批石雕的年代应不晚于公元前2000年左右。相比于人面像,这些雕刻内容更丰富、题材更多样,雕刻技艺也更精湛。

  2006年石峁被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2年入选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21世纪世界重大考古发现。2019年5月,石峁遗址被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

  梳理石峁的发掘,离不开“石头”。石头遍布了石峁发掘的每一个角落,只要说到石峁,就要提到石头,只要揭开石峁的浮土,就会裸露出石头。石摞,石玉,石块,石条,石墙,石道,石门,石室,石桌,石几,石凳,石灶,石坑,石台,石基,石座,石柱,石刻,石雕,石刀,石斧,石杵……是它们,见证了石峁的历史;是它们,记录了石峁的故事;是它们,储藏了石峁的秘密;是它们,揭开了石峁的盖头……

  可以说,没有石头,就没有石峁。石头是石峁的组成,石头是石峁的内核,石头是石峁的精华,石头是石峁的灵魂。

(编辑:高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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