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话题专题

机器人真的会写诗吗?

时间:2019年05月21日 来源:新华社“新华视点”微博 作者:
0

机器人写诗,该“赞”还是“怼”

 

 

  编者按: 

  当冰冷机械的机器人与情感丰沛的诗歌碰撞,产生的不仅是“薇薇”“小冰”这样的机器诗人,还有更多关于机器写诗的思考。4月13日,本报与国际儒学联合会、贵阳孔学堂联合举办“李白很生气,人工智能会写诗?”春季论辩大会,邀请专家学者共同探究人工智能写诗的喜与忧。这也是自2015年以来,孔学堂“四季论辩”的第17场。 

  人工智能正在全人类生活的各方面频繁登场:上海洋山港已实现机器人装卸;初级法律文书、部分新闻稿、论文写作的机器人代劳已经实现;IBM开发的肿瘤专家机器人,考过了美国执业医师资格……有人预言,未来20年,机器人将废掉70%的工作:小说家、医生、律师、会计、建筑师、新闻编辑、同声翻译、教练……

  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活,正在被人工智能接手。机器诗人小冰早已出版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九歌、稻香老农等作诗机已经得到承认与实战应用。“谷臻小简”,一个能以闪电般速度读完几百万字并理解情绪的人工智能文学编辑,已经年年提交重要的AI阅读榜。小说家已经与机器写手展开深度学习的合作,陈楸帆与AI合写的短篇小说《恐惧机器》已经发表。

  我们这里关心的问题如下:

  一是文学的学习问题。文学家需要学习,但文学家的大脑远不及机器人的“大脑”。机器人可以轻易贮存数千万条诗歌、意象、语汇,以及无数优秀剧本的复杂结构及小说的叙事模式与情绪节奏,然后根据一定的算法,或脱胎换骨,或点铁成金。机器人深度学习能力是人类的百倍速,国棋可做到“左右手对弈”、三天490万局、自行纠错升级。文学的学习方式会发生重大改变。

  二是文学的写作问题。中国诗歌是高度技艺化、文体化的艺术。诗体、诗格、格律、意象、类型、题材、风格、语言模式等,都有套路可寻。换言之,客观决定的因素占据相当重的位置。如果根据大数据及其变量,同时根据它的自行参悟,从逻辑上说,在风格变化上,不难超过人类。想象再来一番同题写作,如“登慈恩寺大雁塔”或“早朝大明宫”“前后出塞”,机器人不一定写不过杜甫、岑参、王维。风格体系、创作技艺、评价标准等,也将有极大的改变。有人认为文学是创作,标准是会变化的。但是,且不谈机器人能否终将有奇思妙想的创作,首先不能不承认文学也是“制作”,是工艺活,有大量手艺的元素,因而技术上高难度的创作,机器人有优势。又有人认为机器人只会被动接受已有的标准。但是想一想“万花筒”就不难明白,一旦可用于变量的题材与手法成几十倍增加,机器人突破陈规陋习、自立新的标准,就完全不成问题。

  三是文学的阅读问题。机器人分析力强,联想力强,辨伪力强,文学分析细读训练渐渐成为不必要,那么人的文学素养如何取得?

  四是文学的私密性。万物联网建成,每时每刻,每事每声,每一个表情和动作,无不被终端记录,上传入云,一切联接,一切存贮,一个零私密的世界,哪有今天诗歌注释家辛苦发现的今典?

  五是人机共存。就算机器不能完全替代人,而人机融合,机器助力于诗人,岂非如虎添翼?然而如何认定一个诗人的优秀与否?人机如何共处?人的位置在哪里?如何理解甚至参与创造机器人的写作新伦理?机器人是否最终取代人类写作?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机器人的好处与可怕究竟在哪里?

  为什么要辩论机器人写诗?不是猎奇,因为早已没有什么新鲜感了;也不是辩论,人工智能会写诗,已经是事实了。只是写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其实写得好不好不需要辩论,因为肯定没有真正的诗人写得好,但得承认它会不断学习进步。那么,我们关心的真正问题是,人工智能写诗这件事,将来或正在到来的一系列社会后果是什么?譬如:

  机器人写诗将来不一定会超过一流大诗人,但无疑会超过大部分诗人。诗人这个身份会不会消失?诗歌乃至文学的价值会不会改变?

  人工智能无疑比人写得快。山水诗、饯别诗、饮宴诗、咏古诗、题画诗等快诗的出现,会不会改变某些重要关系,如人与艺术品的关系,人与山水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

  人机融合将成为一大趋势,人机关系会不会颠倒,机器来宰制人的意识?

  我们的题目是:《李白很生气,人工智能会写诗?》也许,题目应该改为《人工智能会写诗,祸兮?福兮?》。

  我们不是向大家告知人工智能正在进入文学这一事实,而是为了引发更深入的科技与人文的思考,关心文化与思想的生态。将来与现在,哪些重要的变化正在到来,而面临这些挑战,我们应该早做准备。

   【语言论坛

能让人类失去诗性的不是机器人

  人工智能会不会写诗?现在提出这个问题可能已经迟了。网络空间那么多“机器诗人”此刻都在写诗呢。他们的笔名可能叫作“偶得”“九歌”“薇薇”“小冰”“骆梦”……保不定你在网上点赞的一首诗,就是机器诗人的杰作;抑或当你在“西窗楼角听潮声”和“西津江口月初弦”之间犹豫,分不清哪一句是名家经典,哪一句是机器赋得的时候,我们怎么还能坚持说人工智能不会写诗呢?

  如果你问,人工智能造就的机器诗人能否写出足可传世的千古经典诗作?这真不好说。

  比起自《诗经》《荷马史诗》以来,已经走过了不下三千年的人类诗歌发展史,机器写作是21世纪才有的概念,而人工智能被尝试用于写诗,仅是近些年才有的事。围绕机器诗人的整体创意、算法改进、数据处理、深度学习,以及神经网络研究、脑机连接技术、机器情感研究等,都还在初级阶段。毕竟这只是一个弱人工智能的时代,此刻还无法妄断机器诗人会不会写出传世佳作。

  与人类历来从童蒙背诵、初学对仗开始,一步步成长为诗人一样,机器诗人也要经历模仿、置换、命题才能逐渐走上自主自由创作的境界。不过,具有先进人工智能的机器在学习写诗方面,一定比人类进步快,因为其记忆力、耐受力和学习能力、纠错能力是人类不可望其项背的。

  你也许会质疑,类似灵感、价值、欲望、情感、想象力等所谓属于人类诗意的原创造力,机器能够跨越这样的鸿沟吗?过去,我会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可到了今天,神经网络技术、基因科技、量子科学和人工智能都在呈现数量级的跨越发展。基因可以剪辑,物质可以改造,五官和大脑的信息可以人工控制和传递……所有这些研究的突飞猛进,令传统信念动摇,我们还是要多观察,多等待。

  就目前机器新闻、机器小说、机器诗歌写作的技术进展和已有成果观察,基于人工智能技术的机器诗歌写作,作为人类诗歌大家族的新品种、新文类,正丰富着人类的诗意世界,并且注定要占有一席地位。而且,这可能会使一大批冒牌诗人、伪诗人、顺口溜诗人等被淘汰出局。

  面对机器写诗的现实,可能带来的对于诗歌未来发展的影响。譬如,机器诗歌写作由于其快速而不知疲倦的制作能力,会不会造成需求过剩?而且,不同算法和数据学习的限制,以及为了满足读者趣味的倾向性设计,是否会造成类型化的机器诗歌写作泛滥,而原创性、突破性、创新性的作品变得更加难遇难求?

  不仅是机器诗人,机器诗歌论家很可能会出现。假定诗歌的评论、录用和编辑等工作也改由人工智能来做,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最后,当人工智能的机器写作平台变得越来越精准,越来越强大和廉价好用,人们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偷懒,总是依靠机器来帮自己写诗,包括给女朋友写情诗也请机器帮忙,那很可能会导致人类自身的诗性功能退化,这才是我特别担心的景象。

  正如苹果公司CEO库克所言:“我并不担心人工智能赋予计算机像人类一样思考问题的能力,我更担心人类像计算机那样思考问题。”面对机器写诗亦然,能够导致人类失去诗性的肯定不是机器诗人,而是诗人对于诗歌的信仰和追求,以及这一趋势将由此往何处延伸。

当人工智能具备了主体意识

  现在,人工智能通过深度学习,已能写出符合语法的诗句,有一些甚至相当惊艳。然而这个过程存在几个问题:

  一是符合语法不等于具备意义。乔姆斯基指出,“无色的绿色想法在狂热地睡眠”这样的句子在语法上成立,却是荒谬无理的。当然,诗有“无理而妙”者,但“妙”仍须诉诸人类微妙的感觉和经验。诗歌创作的关键,就在于作者能分辨诗句好坏。如果人工智能创作的诗句需要人类筛选,那它只是辅助写诗的语料库,还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作者。

  没有生活经验的人工智能能否掌握诗歌的分寸?随着技术发展,人工神经网络将能精确模仿人类神经元的刺激-反应,然而好诗激发的情感层次十分丰富,能否约化为某种模式,还是一个问题。另外,人类个体始终在推测与判定他人的意图,这样的“主体间性”贯穿于人类阅读诗歌的过程,而人工智能将人类作为整体认识,缺乏主体之间的交互;解决这一难题恐怕还要等待具有自主意识的强人工智能出现。

  二是人工智能的诗义可否理解。套用“会话隐含”理论,言语背后必有企图。在阅读诗歌的过程中,读者也在追索诗句背后的所指。威廉·燕卜荪在《朦胧的七种类型》中说:“诗人将两个陈述放在一起,似乎二者是相互联系的,而读者则被迫去考虑他们的联系,还得自己去设想诗文为什么选择了这些事实。他会设想出各种原因,并在脑中将它们排列起来。这是诗歌语言在运用方面的基本事实。”读者设想联系的前提是确有联系,也就是说,必须有作者将联系埋藏在字句中,等待读者理解。目前人工智能写出的诗仅仅是符号的组合,没有所指,没有隐喻,读者的一切追索将成徒劳。

  英国诗人约翰·德莱顿说:“‘诗人’的意思就是‘制作人’。”汉语中,诗的定义见于《毛诗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无论“制作”还是“志之所之”,都强调诗是某种意图的产物。这样看来,目前尚不具备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写出的“诗”是否名副其实,有待深入讨论。

  三是人工智能写诗有无开创能力。诗不同于类型文学,强调独特性,一首好诗的价值往往体现在“前所未有”上。这和围棋不同。人工智能学习围棋,是对已有棋路的破解;而要创作优秀的诗歌,则要避免已有套路。围棋是复杂的简单问题,诗歌是简单的复杂问题。围棋本身是一种抽象——棋盘的交叉点仅仅代表位置,所有的计算发生在规则层面,因此即便它的计算量十分浩大,仍比无限且难以分割的现实易算得多。诗歌则牵涉到符号、现实、个体、标准等诸多层面。这是摆在人工智能面前的艰巨任务。

  四是人工智能写诗的必要性。诗歌并非生活必需品,不以量取胜,又无十分明确的评价标准,有无必要花费巨大代价开发人工智能写诗的能力?对诗歌来说,这恐怕没有直接的裨益。而对人工智能来说,真正诗歌创作的前提是主体意识。我们可以设想,一旦拥有主体意识、具备情感和语言能力的强人工智能出现,写诗便是题中应有之义。

(编辑:单鸣)
会员服务